“長安西市之中的胡人已有多少?”
葛薩沒有猶豫,便能給出這個答複,“若算上不入西市,被雇傭在外的,一萬多人。”
“人挺多的。”李清月又問:“你今日能因思結部戰況而約束行為,焉知明日會不會因為其他回紇動亂而再陷入窘境?”
葛薩遲疑著沒有答話。
但他必須承認,公主這話說得沒錯。
做西域和中原買賣的人最怕的就是戰爭。
何況是他這種人。
在布料買賣之餘,真正支撐起他掙錢買賣的其中一項,是馬匹交易。
一旦出現了戰爭,馬匹被征用都是其次的,大不了就是過幾年再發展生意。
可若是與他做買賣的人被牽扯其中,甚至直接被以叛賊論處了,那才叫麻煩。
都曼被釋放回歸部落,就讓葛薩大鬆了一口氣。
要不然,他早就跑了。哪怕心痛,也得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說。
不過這種話,大概不適合在這位公主的麵前來說。
但對麵之人顯然並不介意此問沒得到一個答複,已繼續說了下去,“四年前我老師就以你這個人作為課程,讓我瞧瞧長安西市的胡人到底都在做些什麼,你怎麼知道,不會還有其他人也在觀望著你的舉動,隻等著尋個合適的機會,再來拿你問責呢?”
“大家對有些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是因為還沒過界而已。可你真的覺得,大唐官方在糧食上能設立平準署劃定規矩,在唐律之中製定出那樣多的嚴刑峻法規範秩序,卻對你的這些小聰明全然放任?”
葛薩下意識地抿了抿唇,甚至將目光都給偏移出去了一瞬。
這是個典型的緊張反應。
他也必須承認,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上來就戳穿他的買賣,其實遠比對方抬出安定公主的身份,還要讓他感到驚恐。
隻是他到底經曆了不少風雨,在此刻還是要維持住臉麵的。
“那麼若我沒聽錯的話,按照公主的意思,您並不打算對我問責,隻是希望我將做生意的地方從長安轉移到洛陽去。敢問,這其中的好處在哪兒?”
李唐的陛下都曾經要為糧食如何從
洛陽送到關中來而頭疼,這些商人難道不想避開長安的同行競爭,換一個更加廣闊的市場嗎?
顯然不是的。
不過是因為長安已經形成了對他們而言的“聚居地”,在遇上了什麼麻煩事後能找到出自相同部落的族人聯手擺平。
長安城中的居民也已經習慣了能在此地淘到來自西域的東西,隻要有購買的念頭就會來到此地,而不必他去費勁地做宣傳打招呼。
更要緊的是,他不必再經過一段開銷不菲的運輸,讓自己能賺取到的錢還要多分攤出去一份成本,隻需要在長安西市的生意行當中出頭就行了。
那麼,為何要讓他去洛陽?
李清月將杯子放回了桌案上,抱臂端詳了那回紇商人一會兒,直看得他覺得脊背有些發涼,這才聽到她說道:“還能想到跟我辯駁洛陽和長安之間究竟孰優孰劣,可見我沒看錯你的膽子。”
她語帶警告地接出了後半句,“不過這份膽子是不是有些不合時宜,你自己心中有數。”
葛薩麵色一苦。
不錯,彆看他將話說得還有討價還價氣勢,實則也知道,在真正的權貴麵前,莫說什麼“前往洛陽的好處”了,就算沒有好處,除非他能確保自己可以脫身遁逃,否則就算賠本也得把生意搬遷過去!
他之所以敢如此發問,恐怕還是因為麵前之人太過年少。
可正如對方上來就說的那樣,她不怵於讓長安西市的管理者來驗證她的身份,那麼也必定不會介意於讓這些人來把他逮走,好好地上下查驗一番!
彆看他們哄抬馬匹價格和放貸的事情都做得隱秘,對不同的人也總拿出了不同的表現,總是能被人抓出把柄來的。
“行了,少擺出這麼一副臉色,我又不是來要你命的。”李清月擺了擺手,“我但凡多帶幾個人來,那才叫威脅。至於你說的前往洛陽有什麼好處……我倒是真可以給你說出幾條來。”
“洛陽比之長安,市集都還得算在重建之時。但有天子頒布的建東都詔、奉迎佛骨入洛陽宮和洛州官員重新選拔,此地市集能否大興,你是個商人不會看不出。”
葛薩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李清月說的“大興”二字,並不是一種誇張的說法。
都說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建東
都詔中如此鮮明地抬高了洛陽的地位,洛州官員必定會對能讓此地興盛的種種都做出扶持。
商業也是其中一項。
長安西市的法令是在體係已經完備的情況下做出了種種嚴格規定,以穩固市場延續生命,可前期的洛陽必然不會上來就嚴刑峻法,這其中就有了很多讓人騰飛的機會。
“其二,洛陽何止是東都,也是關東水路交彙之地,在長安兜售貨物不過是在關中而已,可若是在洛陽站穩腳跟,便是將你的商品販售至山東、江南也未嘗不可。放貸所得還要膽戰心驚,做這等大買賣卻不必。”
李清月留意著葛薩的臉色,果然在這一句說出後,瞧見他多出了幾分意動。
她隨即豎起了第三根手指,“其三,我想你不會沒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