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這田是他們自家的土地也就算了,偏偏這不是啊。
但在他們的小主人已經置身其上的時候,他們的勸阻顯然已經晚了!
更何況,就算他們現在去勸,對方也未必願意聽。
誰讓這年輕人的身份確實非同一般。
他的祖父,與高祖皇帝曾經是同窗,在歸順李唐後屢立戰功,而他的父親,現如今正是朝堂之中的左相!
作為許圉師的幼子,許自然打小就處境優渥,雖不能算是朝堂中一等一的出身,等閒人士也絕不敢招惹於他。在老父的偏袒優待中,他更是養成了一派無所顧忌的性子。
哪怕在抄近路的時候他已經意識到了他踩踏的是彆人的地方,他也並未勒馬止步,反正,就算是這田地的主人就出現在他的麵前,他也最多就是給人一點補償罷了。
何況,人還不在此地呢。
於是當那就在附近巡視的田主繞過麥稈垛子、轉入這片田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橫衝直撞的身影。
他當即臉色一變。
“站住!”
田主疾跑兩步上前,一邊避讓開了許自然那策馬奔行的路線,一邊高聲喝道:“你給我停下!”
許自然非富即貴,在他這出行陣仗中表現得淋漓儘致。
但這田主也沒帶一點膽怯地
攔了上去。
損壞田苗乃是犯法,也是在損害他的利益,他哪顧得上管對方是什麼身份,隻想著趕緊讓人停下。
可對於許自然來說,被人將踩踏田苗之事抓了個正著,也沒什麼好心虛的。
在那勸阻之聲裡,他的目光還是一瞬不眨地盯著那即將遁逃的獵物,緊夾馬腹催促快行。
一看那山雞竟因為田地主人的出現受到了驚嚇,直接跑向了另一個方向,撲楞著翅膀消失在了田邊灌木之間,許自然不由一拍大腿,懊喪至極。
“哎呀,追不上了。”
山雞跑了。
除非他也能飛躍入那頭的灌木之後,他才有可能逮住那獵物。
他格外後悔自己怎麼就沒能早一點彎弓搭箭,將那獵物給射殺當場,非要等到追擊距離更近一點,讓自己命中得更有把握。
現在好了,獵物沒了,他還得重新去追另一隻。
都怪這沒眼色的田主,非要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擋道。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誰給你的膽子觸犯律法、踐踏民田,我是可以上報官府的——”
尚在遺憾之中的許自然哪裡想聽到這種嘮叨,隻想著讓對方趕緊收到他給出的警告,儘快閉嘴。
他幾乎是想都不想地轉身、彎弓、發箭,將那支本要用來射向山雞的長箭直接朝著對方射了過去。
可這一箭,不是紮在田中,讓對方感到恐懼而止步,反而發出了一聲紮入身體的悶響。
那田主的聲音,戛然而止在了當場。
“你……”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胸口貫穿的長箭,不能理解為何對方能有這樣的膽量,在這京畿之地逞凶。
也不能理解,為何明明做了錯事的是那年少公子,卻不是選擇和解,而是直接出箭殺人。
可他已經無法將這個問題問出來了。
他仰天倒了下去,倒在了這才種下麥種不久的田地之中。
“郎……郎君!”後方的隨從終於在此時趕了上來,也看到了這同樣超出了他們理解的一幕。“你……你殺人了!”
這四字驚呼,簡直像是一盆冷水忽然澆在了許自然的頭上。
他方才逐獵於野的快意熱血,和悍然殺人的頭腦發昏,都在此刻凝固成了
凜冬郊野的森寒。
他望著已經躺在地上氣絕的田主,牙齒不自覺地叩擊,打了個哆嗦,仿佛直到此刻才意識到,自己到底做出了一個什麼舉動。
“我……我殺人了?”
他確實殺人了!
殺害良民乃是重罪,比起踩踏田畝還要重得多。
若是此事被上報官府,他是要被判處斬的。
可他明明,隻是想要為十二月的天子行獵做準備而已啊……怎麼會鬨到這個地步的?
在終於意識到自己乾了件什麼蠢事的瞬間,他方才的無所畏懼,都已是蕩然無存。
他慘白著一張臉喃喃,“怎麼辦,怎麼辦……”
在掃過了後方隨從身上的左相府標誌的那一刻,他又像是即將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