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當然不會覺得這些上奏官員的文采有缺。
畢竟,誰會指望一句“新年快樂”,說得不夠花裡胡哨呢。
黃門侍郎獻上的祥瑞吉兆奏報、司元尚書呈遞上貢名目、皇太子與各位宗親也相繼獻上賀表,也都在一步步地將這場大朝會推向頂峰。
當休和之樂在殿中響起的時候,禮官也陸續將天子賜酒送到了與會官員的麵前。
這場含元殿內的大朝會典禮,終於接近了尾聲。
天子與百官還要在隨後移駕舉辦大陳設之地,皇後則要去接見內外命
婦。
也不知道是因為殿中過於人員密集的緣故,還是因為確實是頭一次參加此會,不知道這持續的時間居然會這麼長,李清月在走出含元殿的時候,感覺後背都有幾分微汗了。
好在,她馬上就有機會蹭上了阿娘的鸞輦,免得被冬日冷風吹出風寒病症來。
“第一次參加大朝會,是個什麼感覺?”見方才還站得筆直的女兒現在又恢複到了一副活躍跳脫的樣子,仿佛是從桎梏中解脫了出來,武媚娘不由好笑地給她擦了擦臉。
李清月順勢接過了武媚娘手中的那塊絹帕,歪頭答道:“阿娘這語氣真像是去年那會兒問我,參加軍事議會是什麼感覺。”
“那答案一樣嗎?”
李清月思量了一瞬,答道:“上次我跟阿娘說,改變已經到來了,但我今日又覺得,這個改變還不夠。”
這偌大一場大朝會中,除了皇後之外,竟隻有她這一樁特例。
而她能站在此地,還是靠著不容質疑的戰功,和天子所給的“生辰禮物”。
當她置身其間的時候,一麵覺得自己終於邁出了至關重要的一步,真是該當為自己歡呼的重大進步,一麵又覺得……
她們的人還是太少了。
這與會的千人甚至不是大唐官員的全部,而僅僅是一萬五千多個入流官員之中的部分。然而就算她讓卓雲和馬長曦都成為了外朝官員的一份子,那也依然是可怕的五千比一。
或許,從零到一,是很難邁出的一步,當她已成為這個先驅之人的時候,後麵的路會更好走一些,但她也再沒有比此刻更加深刻地意識到,她和阿娘想要對抗的,是方今時代怎樣的一種洪流。
她也不免想到,在她為得到了大都督封官、開府權力而雀躍的時候,阿娘付出的努力也可能要比她所想象的更多。
而這些想法,雖然沒有直接說出,但和她近在咫尺的武媚娘已經能讀懂了。因為在方才,她腦海中生出的想法可能也是一樣的。
她握住了女兒的手,答道:“那麼,就從用好身邊的每一個人開始吧。也從……從你這個榜樣開始。”
在隨後的這場內外命婦大朝會中,安定公主顯然又成了其中最為醒目的一個。
旁人穿著的都是命婦朝服,唯獨她身上還穿著官
員的衣服。
當她站定在席間的時候,能夠感覺得到,哪怕各位與會之人都在儘可能地遵守規則,讓自己表現出更為得體的一麵,還是有著一道道的目光朝著她所在的方向投注過來。
那是一道道或是探尋,或是欽佩,或是驚疑的目光。
也不知道這其中到底會不會有人如同劉夫人一般,生出一些想要做出改變的想法。
可惜,大概是因為身處宮闈的緣故,敢上來跟她搭話的人並不多,再加上她的年齡實在是太小了,會找上來的,也就隻剩了一個……
“我說你也太不夠義氣了,之前躲出宮的時候居然不帶上我。你都回來幾個月了,我見到你的機會屈指可數。”
李清月一轉頭就看到了李素筠那張佯裝嗔怒的臉。
一年不見,她的身高長了不少,李素筠也是如此。今日公主朝服在身,居然看起來還多了幾分穩重。
不過到底是不是真的穩重,聽她說出來的那番話就能猜出來了。
李清月原本還有些緊繃的神情也忽然一鬆,“那我還有更不夠義氣的事情。我剛才在參加大朝會之前答應了英國公,要將他的長孫帶到遼東去磨礪一番……”
“好哇你——”
李素筠剛出口了三個字,就被李清月抬手止住了她的話茬,“小聲一點。”
雖然現在儀式結束了,但也沒到私底下的聊天環境。
李素筠連忙將音量一收:“那我什麼時候能去?”
見問話之時,周圍的人好像並沒有留意到她們這邊,她微不可見地鬆了一口氣。
李清月反問:“你的箭術練得如何了?”
她盲猜還差著一點火候。若非如此的話,早在她從遼東折返回長安的時候,李素筠就應該來她的麵前炫耀了。
而不是現在忽然低沉下來了一點聲音說道:“差一點。”
但李素筠又忽然目光明亮地直視著麵前之人,“你放心,一年,最遲一年!我一定達成你去年的要求。”
李清月的目光隱晦地在她的手上掃過,並不意外地見到在她的左手虎口和右手食指中指處,都有著相當明顯的老繭。這足以見得,在李清月前往遼東的大半年中,她從來沒有在此事上偷懶。
那麼這所謂的“差一點”,
以她的天賦來說,可能還是高要求之下的結果。
李清月眼底閃過了一縷笑意,當即接道:“那一年的話正好啊。你是不知道,我阿耶給我布置了不少在遼東種田的要求,若是你今年要跟我一起去,我可能還要抓著你陪我一起給水田施肥。”
李素筠瞪大了眼睛:“施……施肥?”
“對啊,就是施肥,還要去選取合適的木材和鐵片,將阿耶需要的農具給製作出來。不過如果是明年的話,你來遼東我便能陪你去塞上狩獵了。”
“而且吧,”李清月言之鑿鑿:“先有李敬業去那邊開荒,有了精神麵貌上的改變,我明年若是要將你帶去,才更為順理成章了。”
她一邊說,一邊在心中默默做出了個決定。等李敬業正式落在她手上之後,她必須要讓對方體驗一把什麼叫做人間疾苦。
總得讓他先經曆過打擊,才會知道到底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不能做。
但李素筠可不知道李清月這會兒在腦子裡閃過的魔鬼計劃,她隻是在聽著李清月的這番說辭後,忽然平添了幾分信心:“我信你,那我今年隻需要繼續努力就行了。”
“對了,”她忽然又壓低了一點聲音,順帶朝著周邊掃視了一圈,這才開口道:“我……我還有一件事想求你。”
“這麼扭捏可不像是你的作風啊。”李清月臉上的笑意一收。
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李素筠臉上說正事的神色並不作偽。這個“求”字,也幾乎不曾在她和李素筠的相處中從她這裡聽到。但今日她卻說了出來。
她道:“你說來聽聽吧,若是我能幫得上忙我一定幫。”
收到李清月鼓勵的目光,李素筠心中的緊張情緒緩解了幾分,“我聽說皇後殿下近來在過問,宮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