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如此的話,那還叫什麼單於都護呢?”
阿史德溫傅沒有答話。或者說,他已經被這一番突如其來的變化徹底打亂了陣腳,也一時之間不知道,在剛剛淪為階下囚的時候,他到底應該說些什麼為好。
但好像,狄仁傑下令拿人之時異常果決,甚至很有一番毫無轉圜餘地的殺機畢露,現在卻並沒有那般咄咄逼人。
“你不必急著給我一個答案。等叛軍頭顱送到邊境之時再說吧。”
狄仁傑話說到此,便再沒跟他繼續攀談的想法,直接朝著門外而去。
安定公主既到,也下達了對單於都護府境內予以整飭的命令,他留守後方,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他沒這個工夫在現在還同一個阿史德溫傅多加牽扯。
對方是否願意改一改闔族被血洗的命運,為唐軍所用,對於狄仁傑來說也沒那麼要緊。
反正當先一步要做的絕不是招撫,而是殺伐。
隻有足夠的鮮血,才能喚醒這些邊境胡人對於大唐的恐懼!
隻是,還沒等他走出屋門,他就忽然聽到後方傳來了一句猶豫之中的發問:“你就如此確定,在這漠北戰局中,大唐才會是最後的贏家?”
狄仁傑站定在了原地,從容答道:“我確定。就憑,她是鎮國安定公主。”
這就是她戎馬十年給士卒的信心,也給
大唐的信心。
這條曾經由唐軍追逐襲殺薛延陀而走的路,在她此時率兵北上的時候,也自然是一條坦途。
在此行作戰的兵馬中,也有一部分人並不是隸屬於大唐府兵的管製,發揮著格外特殊的作用。
遼東以趙文振為首的斥候並不僅僅是負責著礦脈的勘探找尋,也在繼續著斥候的培養。
他們之中的一部分加入了龐飛鳶的征戰隊伍之中,還有一部分精銳始終歸在安定公主的親衛中,在大軍越過白道川時,已先一步踏入了陰山地界。
要說阿史德元珍此人,倒也很對得起他在大唐為官數年的履曆。他對於中原的種種事宜,都有著一番相當深入的了解。
哪怕駐兵於諾真水,能夠隨時觀望磧口的情況,他也並未忽略掉陰山之上的情況,為了防止有人自後方偷襲,便在此地設置了諸多哨探。
可這些就連起兵反唐,都是在李賢出征之時臨時做出決定的人,又怎麼可能比起李清月的這些部將更為精通斥候之道。
散布於山中的崗哨幾乎是在阿史德元珍毫無察覺的時候,就已陸續為唐軍所掌握。
而隨後,便是唐軍越過陰山隘口朝著前方行進的腳步,將那些曾經因突厥人在此地活動而留下的腳印,給一個個掩蓋了過去。
一條條的軍報陸續傳遞到李清月的耳中,並未讓她的神情中有任何一點激進的表現。
直到自她們所在的山頭已能遠遠看到遠處北麓之下的突厥營地,在她的臉上方才見到了一抹勢在必得的笑容。
“傳令各部,整裝備戰!”
……
身在山下的阿史那骨咄祿突然聽到了一道山崩一般的聲音。
但當他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循聲望去,他便發覺,那不是山崩,而是騎兵的馬蹄震蕩所造成的動靜。
陰山北麓的草場之間,被漠南的狂風侵蝕出了一片片光禿的山石,隻因此地的水流發源,才有一片林木草場蔓延。
在之前駐紮於此的半月時間內,骨咄祿一直覺得這是對他們而言的恩賜,更是對他們這支隊伍的掩護。
可在今日,情況顯然已發生了變化。
他仰頭朝著後方的山脈望去,就見那些林木在此時掩蓋住的,反而是敵軍的進軍,讓他們直到此時
的衝鋒而下,這才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到了他們已至最後這段緩坡的時候,有無草木蔭蔽已再不重要。
在縱馬疾馳而來的時候,他們像是裹挾著山頭的沙石一並傾倒而來,徑直朝著他所在的方向而來。
阿史那骨咄祿的眼力並不差,也便在第一時間便看到,奔襲先至的騎兵之中,分明有著一杆杆高高揮動的軍旗,在那軍旗之上,寫的不是“李”字,而是“安定”二字。
仿佛這樣才能區分開,抵達此地的人不是尋常的李唐宗室,也不是李賢那等隨意為人擺弄的家夥,而是,盛名在外的——
安定公主!
而到底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還是這遠征威名要在今日以事實證明,當這一支仿佛神兵天降的隊伍抵達麵前的時候,也好像已經並不需要再多懷疑了。
“備戰!”阿史那骨咄祿厲聲喝道。
趕緊備戰!
在這須臾之間,他無法分清對麵到底有多少來襲的敵人,好在他手底下的兵將並不在少數,還有這個舉兵應戰的機會。
但在那山崩一般的聲音麵前,他的這句話幾乎隻能讓距離他最近的人聽到。還需要讓他們各自往外傳達,才能讓更多的人聽到這句號令。
哪怕善戰天性讓這些突厥人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上馬,然而他們的對手顯然還要更勝一籌。
當先一步抵達此地的唐軍,簡直像是借著自緩坡之上衝撞而下的衝勁,還有著一種何其分明的勢不可擋。
他們手中的長柄利刃,更是隨同當先殺奔入營的那一批精兵一起,徑直指向了突厥兵馬中最先聚集起來的一群。
那些人,是毫無疑問的突厥精銳。
但在一個有備而來,一個卻臨時應戰的對峙之中,哪怕他們並不是薄弱一環,也像是一張難以阻擋狂風過境的白紙,在刀刃劈砍入體的那一刻,被直接撕裂了開來。
一擊得手的唐軍騎兵沒有停下他們的腳步,也沒有繼續和經由阿史那骨咄祿統率的兵馬纏鬥下去,而是隨同後方的軍旗搖擺,直接朝著兩旁“流動”了開來。
突厥騎兵的紊亂,絲毫也不影響他們朝著兩方馳援的隊伍殺奔而去。
而幾乎就是在這些負責打頭陣的騎兵湧向兩側的同時,隻追在他們後方不遠處的
步兵也已衝下了山坡。
“殺——”
阿史德元珍聽到了一聲混雜在進攻號角裡的喊殺之聲。
而後便是一道道沉重的腳步聲取代了先前下山的馬蹄聲,成為新一輪由遠及近的聲音。
步兵的出行原本不該有那樣沉重的聲音,但如果步兵並不是尋常的步兵,那麼情況又該另當彆論了。
當阿史德元珍朝著這些取代了原本屬於騎兵位置的步兵看去之時,便發覺他們的甲胄比之尋常的鎧甲要沉重不少。但在先有騎兵為他們抵擋下了一輪攻擊、為他們爭取到足夠的時間時,重甲步兵的推進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