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裡乍然起了霧,霧氣卷過山林,悄然將最後一縷薄光遮蔽,在所有人臉上留下一層陰翳。
再次有人前來報告:“司區長,鬼眼公會與高塔公會的負責人接連打電話到藍樞總部問責,三叉戟公會也咳,不如我們將直播打開,也好讓他們放心,不再添亂”
司泓掣聽聞眼皮抬了起來,他目光沉冷地看著車玻璃窗外的稽查隊員,不置可否。
片刻,見對方仍是一臉仿佛提出了真知灼見,應該被領導賞識的表情,司泓掣終於沒了耐心。
司泓掣一抬食指,隻見報告的稽查隊員仿佛被無形之手掐住了咽喉,他無助地張大嘴巴,吐出舌頭,喉嚨裡發出含糊不清的怪叫,臉上一片驚恐懊悔之色。
直到稽查隊員雙腿已經無力蹬動,臉色越發紅紫時,司泓掣才不鹹不淡地撤回手指。
噗通一聲,隊員摔倒在地上,捂著喉嚨不住咳嗽。
他不敢多呆,忙沙啞著嗓子胡亂突出幾個音節,就驚慌失措地爬走了。
司泓掣沒有再向窗外瞧一眼,反而將目光轉向Oliver,眯起眼,細細地打量。
Oliver指尖仍散發著金燦燦的光亮,由於長時間使用異能,他的金色頭發已經被汗濡濕,汗水沿著他瘦可見骨的後頸往下滑。
饒是已經全神貫注的施展異能了,但在感受到司泓掣目光的那一刻,Oliver還是情不自禁瑟縮了一下。
司泓掣慣常喜怒不形於色,Oliver見多了他前一秒還在微笑,下一秒就要殺人的模樣,所以Oliver揣摩不出,此刻司泓掣看向他是什麼意思。
但他還是心虛的將目光移開了。
司泓掣冷笑一聲,突然抬起手,一把扣住了Oliver細瘦的後頸。
被槍托磨得粗糲的虎口蓋住了Oliver的腺體,隨後他發動異能信息素,不由分說地侵入了Oliver的靈境係統。
當信息素匹配度足夠高時,身體的免疫係統會出現混淆,放過異體信息素,允許其進入自身最隱秘最重要的靈境係統中。
Oliver身體前傾,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卻由於自身免疫係統錯把司泓掣當成自己人,而無法阻擋大腦被入侵。
很快,司泓掣的意識進入了Oli
ver的靈境係統中,並通過Oliver的視野,看清了地下城中正在發生的一切。-
金蠱人麵鴞肉翅上的無數細爪瘋狂抓撓,如一張張渴望吞噬血肉的巨口,甩動著朝湛平川撲去。
它的速度遠非人力能擋,眨眼之間,就衝到了湛平川麵前。
湛平川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回來,金蠱人麵鴞肉翅上的爪子貪婪地探了出去,一道道細長的血管和筋膜從肉翅上被拽了出來,那層包裹著血管的筋膜連接著神經與供血,爪子們如搖曳的枝條,延展了一米有餘,將湛平川的前路徹底截斷!
湛平川終於明白,那麼多的學生,是如何在數秒之內死去的了。
金蠱人麵鴞的兩扇肉翅簡直就像一種詭異醜陋的花,它乍然綻開了所有的花須,每一束花須都猙獰的向前抓撓,轉瞬之間就可以掏空數十人的內臟,而所有獵獲的血肉,都將成為那張鳥嘴人麵臉的養分。
當無數利爪齊齊向湛平川的全身抓過來時,湛平川神色驟變,他右手兩指剛剛抬起——
砰!
他身後的甬道被掏成了一個人型的窟窿,塵土飛揚,碎石翻滾,地麵一片狼藉,躲藏著的惡撲者尖叫一聲,朝更深更幽暗處退去。
而湛平川的身影,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金蠱人麵鴞撤回爪子,看著眼前失蹤的獵物,黃色眼珠裡也露出不解的神色。
此時,就聽身後一個悠閒散漫的聲音傳來:“唉唉唉傻鳥,我都不想說你們異獸的文化水平,這叫光的折射啊折射,知道什麼叫折射嗎,你以為你以為的就是你以為的嗎?”
湛平川悄然利用甬道內的油燈,再對異能形成的屏障進行密度調整,將其折射率無限增大,當油燈將他的身影照入屏障中,光線會發生巨大的偏折,呈現在金蠱人麵鴞眼前的,就是完全錯位的人影。
金蠱人麵鴞哪會聽他胡言亂語,它抖擻著巨大的肉翅,將兩旁的石壁刮得刺拉拉響,然後它猛轉頭,巨大尖銳的喙朝聲音發出的地方刺去。
轟!
又是一陣地動山搖,金蠱人麵鴞猛地將腦袋從碎石中拔起來,卻見聲音處也沒有湛平川的身影,留下的,隻是一個乾癟破碎的易拉罐。
這時,湛平川欠揍的聲音再次從他頭頂響起:“傻逼了吧,這玩
意兒叫紙杯.哦易拉罐傳聲筒,你懂什麼是通過固體的聲波震動傳遞聲音嗎?
也不知是哪撥來地下城采集晶礦石的隊伍,留下了不少喝完的易拉罐,湛平川就借用自己的銀絲和易拉罐,做了幾個簡易的傳聲筒。
彆說,還真是孽力回饋,他特麼真成撿破爛的了。
金蠱人麵鴞再次憤怒咆哮,一撞便將頭頂石壁豁出一個大洞,結果顯而易見,又是一個易拉罐掉了下來。
還不等它從懵逼中回過神來,它身體周圍唰啦出現了五個一模一樣的湛平川。
湛平川完好無損地站在那裡,朝它露出了遺憾的表情:“都說學好數理化走遍全天下,兄弟,你這明顯是沒學好啊。
金蠱人麵鴞此刻也分不清聲音到底是從哪個人影中傳過來的,索性它也不必知道,幾隻爪子已經破開空氣,朝湛平川抓去!
然而湛平川的人影晃動了一下,再次消失在眼前,幾個爪子都抓了個空。
“這叫光的反射啊傻鳥,小學水平都沒有你就敢在這裡當Boss,丟不丟鳥?你讓同行們怎麼看你?以後在異獸界還怎麼混?
“這樣吧,哥們兒跟你有緣,彆的不多說了,現在你把我放了,過後我給你送幾本《數理化自學入門》進來怎麼樣?
他話音剛落,傳出聲音的易拉罐就被抓了個粉碎。
湛平川藏在一道屏障後,迅速瞥了一眼人群逃跑的方向,他與金蠱人麵鴞周旋了這麼久,足夠給那些人爭取到逃跑的時間了。
刨除被踩踏致死的,被傻鳥殺死的,慌不擇路跑丟了的,應該也能夠363了。
所以當前最關鍵的,是他如何逃走。
“嘖,不同意我們再商量,那麼大氣性乾嘛,話說你是雄的還是雌的,你們異獸有乳腺增生嗎?
湛平川現在不斷依靠油燈和屏障給傻鳥製造幻象,但隨著傻鳥對甬道的破壞,油燈已經越來越少,地麵的碎石也越來越多,一旦他從這個位置離開,出現了腳步聲,必然逃不過一死。
湛平川用力抵著胸口,壓下又一次的血氣翻湧。
金蠱人麵鴞出手太快,有時他來不及撤掉屏障,還是會被攻擊到,他現在已經感覺大腦進入了緊急麻痹狀態,讓他腎上腺素飆升,體會不到疼痛。
可他又明白,一旦進入這種狀態,說明他受的傷已經很重了。
這輩子難得給一句承諾,可彆真食言了啊-
生泉之眼門外,蘭斯裹著那件外套,靜靜站立。
他的計數已經到了361,而甬道對麵,再沒有人過來。
油燈幽亮的火光在他臉上投下晃動的陰影,他的神情晦暗不明,整個人仿佛冰凍般一動不動。
湛平川或許死了,他的理智告訴他,可以進門了。
可是他卻挪不動腳步。
麵前這條道路的儘頭,倒著一個學生的屍體,他是被其他人踩踏致死的,此刻七竅流血,正被湊過來的惡撲者們啄食著身體。
死在這條時間線裡的人,結局都會如此,成為異獸們分食的糧食。
蘭斯看著看著,眼前突然有些模糊,他蹙起眉,突覺麵頰一熱又一涼。
蘭斯不可思議地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臉。
指背濕漉漉的,風一吹,水分蒸發,帶來明顯的涼。
蘭斯看著自己的手指,想笑,又笑不出來,想氣,又不知如何發泄。
很荒謬。
他與湛平川相處不過一周的時間,他是因為任務中出現意外才被迫認識這個人。
他居然會為他的死亡而掉眼淚。
又不是真的死了。
湛平川又不是真的死了!
蘭斯死死咬著牙關。
不管是時間回溯還是彆的什麼,隻要他穿過鐵門,湛平川就會立刻站在他麵前。
死去的不過是在他眼裡,存在於此時此刻的湛平川。
他厭棄著此時脆弱的情緒,更厭棄表露出這種情緒的自己。
他的手指不知何時已經籠在掌心,小臂肌肉因過度用力而輕抖著,星玉蘭信息素不受控製在有限空間裡橫衝直撞。
媽的。
媽的!
蘭斯眸光一寒,幾近瘋狂的在危機四伏的地下城中進入了自己的靈境係統。
他大跨步踏過那片混沌與虛無,撕開曾令他無比恐懼的空洞幻想,他在無窮無儘的黑暗裡,尋到了眠寐的一團黑影。
外神此刻並不是蘭斯記住的形態,沒有雪白的身體,沒有脖頸泛著銀光的鬃毛,沒有梅花鹿角,沒有透明神環,更沒有
兩扇讓人望而生畏的骨翅。
祂本來就是一片無法描述不可直視的混沌他可以是任何形態是他選擇了通道才給予人類窺探他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