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開原之戰(四)(2 / 2)

他抹了抹臉上的灰土,取下椰瓢,咕嘟嘟灌了口酒,鼓鼓的腮幫子湊近雁翎刀,猛地一噴。

酒水灑在刀刃上,四尺多長的雁翎刀變得寒光逼人。

仇英將刀身橫放,像是撫弄女人一般,仔細擦拭刀刃,口中吟道:

“大將南征膽氣豪,腰橫秋水雁翎刀,風吹鼉鼓山河動,電閃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種,穴中螻蟻豈能逃·····”

旁邊靠著個稍顯身材瘦弱的白杆兵,也在擦拭槍鉤,聽仇英吟詩,便用濃厚川音道:

“你仙人板板的,為啥子天天號喪,你又不是個秀才,咋個呢!”

仇英瞟那白杆兵一眼,猛地將雁翎刀合起,冷笑道:

“你曉得個錘子!老子背的是世宗皇帝的詩,大將軍出征,都要用雁翎刀,哪像你們這群鄉巴佬,隻知道用槍!”

說罷,他不再理會那白杆兵,抬頭朝遠處望去,感傷道:

“可惜薊鎮兵馬打散了,兄弟們都死在了界藩,才跟你們這群蠻子混在一起!”

川兵聽夠了這些話,笑著搖頭。

仇英握緊鯊魚皮刀鞘,忽然高聲道:

“不破樓蘭終不還!待會兒看看老子怎麼砍韃子!”

那白杆兵被嚇了一跳,罵了句仙人板板,轉身和他的四川老鄉擺龍門去了。

仇英目光掃過護城河兩岸往來不絕的包衣兵,手指微微顫抖,眼睛也有些發紅。

半個月前,他還是個薊鎮一名旗總,帶著百十號弟兄來援遼,歸杜總兵指揮。

大軍出了撫順關,還沒望見赫圖阿拉,就在界藩吃了敗仗,一仗下來,杜總兵腦袋沒了,仇英的兄弟也都死光,隻剩下他一個。

作為客兵,薊州是回不去了,他隻有流落開原,連續十多日,每晚都夢到死去的兄弟,一張張血肉模糊的臉在麵前晃來晃去。

到底是意不平,這位薊鎮好漢,最終還是做回戰兵,準備殺韃子。

前幾日聽聞劉參將要和奴酋死磕,仇英便叫上幾個宣大兵,找到了裴大虎,死活要來北門,和白杆兵一起當炮灰。

這位身材高大的戰兵,雖然麵容細膩,形如女人,戰陣功夫卻是一點不差,在界藩城,他一人斬殺兩名正紅旗巴牙剌,後來躲在死人堆裡三天三夜,韃子遠去後,隻身逃回了撫順關。

“誰說雁翎刀不能堂堂陣戰,老子今日就用雁翎刀宰了阿敏!!”

仇英沒見過白杆兵,這支裝備簡陋、糧餉不足的土司兵不入他的法眼。

除了那根白杆長槍稍顯獨特,其他都是平常。

這身裝備,不要說和家丁們比,就連薊鎮的邊軍都比不上。

包衣兵逼近土牆五十步,白杆兵全都警戒起來。

後金兵這輪攻勢大概千人上下。

更後麵的地方,新加入的死兵正在護城河邊空出來的地方整隊,一些輔兵忙著清理被打碎的盾車,前麵包衣留下的盾車和屍體阻擋了死兵的前進。

土牆後的佛朗機停止了炮擊,站在仇英位置,由於視界限製,看不到己方炮兵陣地,不知道剛才那兩個不要命的炮手是死是活。

距離仇英正前麵五十步外,和他一樣渴望殺死敵人的包衣兵曹忠清,也在朝土牆張望。

眼前的火銃弓箭全部停止射擊,曹忠清還在詫異,便發現土牆上麵出現了一支奇怪的明軍。

這支明軍各人手持長槍,槍杆與之前的渾江長槍兵類似,不過這支明軍的長槍,前端帶刃,還有一個倒鉤。

他們身上沒有穿著明軍常見的鴛鴦戰襖,也沒有佩戴棉甲或是鎖子甲,而是披著藤甲,頭上的氈帽也很古怪。

眼前這支明軍,竟然沒有選擇借助土牆優勢原地攻擊,而是用槍尖上的彎鉤,掛著垛口,像猿猴一樣攀援下來,衝到了土牆前麵。

“這是什麼兵?”

曹忠清睜大眼睛,呆呆的望著這些猿猴一樣的敵人。

還沒等他想明白過來,更讓他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對麵明軍士兵借用長槍下到地麵後,沒有忙著結陣,而是立即用長槍向周圍包衣兵發起進攻。

他們揮舞長槍的動作頗為嫻熟,帶有鋒利鉤刃的長槍,或劈或砍,或刺或挑,在手持短兵的包衣人群中無往不利,像·····像是是在砍瓜切菜。

“奶奶的,今日鑲藍旗又栽了!”

曹忠清殺人無數,此刻直覺告訴自己,這支明軍不好對付,搞不好鑲藍旗今天又是一場渾江慘敗。

這位凶悍的包衣兵,剛才用弓箭射死了三個火銃手,在密集的火銃射擊中,竟然毫發無損,也算是命大。

遇到這樣的強軍,他不僅沒有膽怯,反而激起了殺心。

“待會兒固山額真大人把火炮弄來,打死你們!”

這時土牆後麵響起急促的號角,曹忠清有些慌亂,他發現土牆上出現更多手持古怪長槍的明軍士兵。

他們爬下土牆後,未及列陣便衝向包衣兵,長槍大開大合,槍頭雪亮的彎鉤如同割草一般,劃過那些沒有護甲的包衣阿哈。

一時之間,戰場血花四濺,土牆下很快倒滿了包衣的屍體。

“一群沒用的廢物,每次衝陣都要壞事!”

曹忠清大聲怒罵,他一手拎起大刀,一手舉起圓盾,跟在一隊死兵後麵,吼叫著朝那群長槍兵衝去。

距離曹忠清前麵幾十步外,一把雪亮鋒利的雁翎刀正微微揚起,朝向這個殺人如麻的包衣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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