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二十四瓣鳶羽花(七)(1 / 2)

七海博物誌 餃逍遙 10575 字 7個月前

“你是他的庶子,越翎的未婚妻。”

“什麼?”岑雪鴻亦是一臉茫然,下意識地反駁,“不是,越翎是我的車夫——”

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來,今天踏入古莩塔家的府邸之前,越翎站在台階上,難得窘迫地說的那番話:

“無論他們對你說什麼奇怪的話,你都不要在意,順著他們說就行了。”

當下遭不住越翎的央求,岑雪鴻是答應了的。在想起這一回事之後,這會兒她雖然心裡不大樂意,卻也隻好硬著頭皮說:

“——夫君。”

檀梨問:“車夫君?”

“沒有車,他就是我的,”岑雪鴻頓了頓,艱澀地說,“夫君。”

那些賓客打量的目光很快便散去,沒有人對古莩塔家的庶子和一個毫無權勢的中洲女子感興趣。岑雪鴻鬆了口氣,卻對這樣的情境本能地抵觸。

她又變成某人的妻子了。

為什麼總是會這樣?總有人並不問過她的同意,就將她與世間的某一位男子綁定在一起,讓她從此失去自己的名字和姓氏,甚至不再是一個完整的人,而變成了某種附庸的物品。

可是越翎站在台階上,紅著耳尖,對她說:“請求你。”

想到那樣的越翎,岑雪鴻氣也生不起來。

她想:隻能等他回來,再拷問他了。若他不老實交代,就揍他一頓。

檀梨看著三心二意的岑雪鴻,忽然笑了。

“雪鴻姑娘,你說謊說得很糟糕。”

“我……”

岑雪鴻尷尬地望著檀梨,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隻要告訴我一句,是,或不是?”檀梨卻說,“你說,我就信。”

岑雪鴻沉默良久,才輕輕說:“不是。”

檀梨鬆了一口氣。

“可是我答應過他,”岑雪鴻忙說,“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

“放心,”檀梨道,“我不會再告訴第二個人。”

“謝謝。”岑雪鴻說。

“謝我做什麼?”檀梨笑道,“所以,古莩塔·越翎,隻是你的車夫,是嗎?”

古莩塔·越翎。

這是她第一次聽見他連在一起的姓和名。

她原以為他是一盞燈火,在夜霧茫茫中照亮前路,讓她遠行也不孤寂。

可是這盞燈火,忽然間就熄滅了,留她一個人在繁華陌生的分野城。她舉目四望,才發現他才正是夜霧本身。

她對越翎的了解,不及這裡的任何一個人。

可是,他答應過的。

他拉過鉤的。

岑雪鴻垂眸,輕輕摩挲著手腕上已經枯萎的伊莉絲花環。

“不,”她說,“越翎是我的朋友。”

檀梨心道,怎麼可能呢?

僅僅在這分野城裡,他的手上就沾著數不清的血與灰。那樣一隻滿是血汙和塵埃的野獸,怎麼能采擷一枝幽靜的鶴望蘭花呢?

他笑了笑,沒有繼續,卻說:

“對了,你之前說在找記載著天女目閃蝶的古藥方,我忽然想到,除了懸星學院,古莩塔大人也有一間藏有古老秘術與藥方的書室。”

如他所願,岑雪鴻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把其餘的人和事都拋之腦後。

“古莩塔大人?”岑雪鴻著急地問,“那我能不能去查閱一番呢?”

“我以前求過他好多次,他一次都沒讓我進過。”檀梨搖搖頭,又有些狡黠地朝她眨眨眼睛,“不過,今天正是個好機會。”

岑雪鴻沒明白:“什麼意思?”

“你看,古莩塔大人要招待這麼多的貴客,府中的家仆、守衛,也都在宴會上忙碌著。”檀梨泰然地說,“顧此失彼,我們正好溜進去。”

岑雪鴻:“……”

這些櫟人,道德品質怎麼一個比一個可疑。

正說著,息氏的小公子慢悠悠地走向他們。

“真無聊,不想和他們浪費時間了,到你這裡來尋些清淨。檀梨,你什麼時候走?我同你一起。”他帶著醉意說。

檀梨頭也不回地道:“我不走啊,我還有事呢。息露,你自己慢慢玩吧。”

息露醉醺醺地:“?”

岑雪鴻提著櫟族的迤邐紗裙,還是沒習慣,走路都磕磕絆絆。檀梨像個侍衛一般,伸出手,讓她扶著自己的手腕。

岑雪鴻搖搖頭,拒絕了他。

檀梨問:“雪鴻姑娘,你是有什麼顧慮嗎?”

岑雪鴻隻想苦笑。

到處都是顧慮,與曾經在朝鹿城的時候沒有什麼兩樣。隻不過她現在變成了越翎的未婚妻,又和卡羅納卡蘭的家主交往甚密。分野城裡的流言蜚語會傳成什麼樣,她已經有過前車之鑒,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她要怎麼告訴檀梨,這樣一個瓊枝玉樹、傲然睥睨,從未體驗過如箭矢般的蜚語的男子,流言之可畏呢?

也不必她去告訴了。

息露晃晃自己的腦袋:“你……你拉著的不是越翎那小子的未婚妻嗎?等一下,你不是要娶天瑰的嗎?你們真混亂啊……嗝。”

岑雪鴻默默無言,隻拿眼睛望著檀梨,意思是:這就是顧慮。

“少喝些吧,我們是有正事。”檀梨扳著息露的肩膀,把他按到石椅上坐下,“彆和人說看見我們了,否則我就把你在宴會上隻顧著吃羊腿,根本不幫霄姬殿下的事告訴你父親。”

息露:“……”

息露保持著恰到好處的清醒,可以對夜晚、有婚約之夫、嫁作他人婦這三個關鍵詞進行思考,微微的醉意又使他想得有些遠了。

“去吧。”息露帶著憐憫的神情說,“不管世俗怎麼說,我都會支持你的。就是彆讓天瑰知道了。”

岑雪鴻眼前一黑。

她連忙解釋:“不,我們隻是……”

檀梨拽著她的雲袖,阻止了她。

“好了,時間緊迫,我們快走吧。”

“不用解釋了,我都明白,”息露揮揮手,“我一個字都不會說的。”

岑雪鴻感到一陣絕望。

她飲下五魈毒的時候對自己立下誓言,寧願死,也不要再做一件附庸,一樣被爭奪的物品。

不想再做誰的妻子,隻想以自己的名字而活。

可還是做了菟絲花。

太弱小了。

她拒絕不了檀梨的幫助。他隻消輕輕揮一揮手,就可以做到她永遠都做不到的事。

弱小而猶豫。討厭的正是這樣的自己。

一切重蹈覆轍,都是她自作自受。

檀梨對岑雪鴻的心思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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