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梨的隨從躺在一輛雙架車輿上,正玩著一截穗香茅。
兩匹鬃毛雪白的駿馬,亦百無聊賴,彼此甩著尾巴玩。
那隨從已經用穗香茅編出了第三隻蟋蟀。
忽然,他聽見古莩塔府邸中傳出來的叫喊聲。
他忙坐起來,隔著老遠,就看見火光把夜色燙得通紅。
來了!
他駛著車輿,往古莩塔府邸趕去。
正好撞上岑雪鴻背著越翎,慌不擇路地跑出了側門。
“雪鴻姑娘!這裡!”
隨從伸手把他們上車輿。
“他們跑了!”古莩塔家的人喊道,“快去牽馬!”
岑雪鴻倚在車廂裡喘了片刻,又猛灌了三大盞茶,才略微緩過來,好不容易才說出話:
“你是檀梨身邊的……”
“是的,又見麵了,雪鴻姑娘。”那隨從輕鬆道,“家主派我在這裡接您,我等了您好一會兒了。”
岑雪鴻仍在喘息著,沉默不語。
聯想到方才檀梨帶著禁衛搜查書室,她便大致明白了一切。
又承了他的情。
岑雪鴻望向越翎,沒想到越翎也一直在看著她。二人視線相接一瞬,彼此都不自然地彆開了眼睛。
越翎也有一肚子的問題。
短短兩天裡發生了什麼?檀梨是怎麼摻和進來的?他為什麼要幫他們?他的隨從說的“又見麵了”是哪門子的“又”?
可是想到岑雪鴻一路顛沛,現在又被古莩塔家追捕,皆是因他而起。
他還有什麼好問?
還是乖乖當一個不會說話的掛件,心裡對又救了他一命的雪鴻大人感恩戴德吧。
岑雪鴻探頭出去望了望。
古莩塔家的人騎著馬,再怎麼樣也還是比載著三人的車輿快一些。
“我們這是去哪裡?”她問那隨從。
“不知道,”隨從回答道,“家主隻說青霜和紫電認識路。”
“他們肯定會追上來的。”岑雪鴻沉吟道。
前方赫然一條三岔路。
“搭把手,把越翎挪過來。”岑雪鴻跳到左邊的青霜身上,“快!”
“您要做什麼?”隨從問。
岑雪鴻來不及回答,幫著碎了脛骨的越翎坐在自己身後。待他坐穩,便抽出匕首,割斷了青霜與車輿之間的韁繩。
接著,她揚鞭抽了紫電一下。
隨從:“!”
紫電受了驚,拽著隨從和車輿發了瘋似的向右邊的路奔去。
青霜則按照原路繼續前行,與紫電分道揚鑣。一雙人,一輕騎,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下的分野城中。
……
古莩塔·真衍騎著一匹黑驪馬,率人追著岑雪鴻與越翎上的車。
那車輿先是往外城跑,又轉回了內城,最後放緩速度,停在了卡羅納卡蘭家的府邸前。
“自作聰明。”古莩塔·真衍冷笑。
他疾馳而去,橫欄在車前,勒馬一聲長嘶。
“真衍大人,”那隨從驚訝地看著他,“您怎麼來了,有什麼事嗎?”
“彆廢話了,讓他們自己出來。”古莩塔·真衍冷冷道。
“您在說什麼呀?”那隨從問。
古莩塔·真衍沒了耐心,抽出腰間佩刀,劈開懸著的帳幔。
車輿內空空蕩蕩。
隻有一截被割斷的韁繩。
中計了。
他才明白過來。
檀梨的隨從嬉皮笑臉地問:“真衍大人,您要不要上卡羅納卡蘭家喝喝茶,歇一歇再找?”
古莩塔·真衍大怒,刀未入鞘,直直揮向那隨從的脖頸。
那隨從無懼地望著他。
刀鋒抵在他脖頸前,滲出細細的血珠。
“低賤的奴隸。”古莩塔·真衍陰鷙道,“我殺你,和殺一條狗一樣。”
“那是自然。”那隨從道,“您動手吧。”
“他們去哪裡了?”他再一次問。
“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那隨從還是回答。
古莩塔·真衍瞪了他片刻,還是收刀入鞘。
“若真衍大人不殺我,我就先回去了。”隨從不緊不慢地下了車,“家主囑咐,要在他回來前,泡好他最愛喝的青鳳髓。”
……
越翎環著岑雪鴻的腰,虛弱地伏在她肩上,呼吸聲細不可聞。
“還沒到,”岑雪鴻認真地說,“你等會兒再睡,我還有話要問你。”
越翎一陣慌亂。
她知道了嗎?所有的事,她都知道了?
青霜一路飛馳,前方正是阻隔內外城的天音門。
城門守衛正要攔下他們,用櫟語喊道:
“宵禁了!天音門不準通行!”
岑雪鴻一夾馬腹,駕著青霜如黑夜中的一道閃電,越過守衛們橫攔在麵前的長槍,直直衝向了外城。
守衛們:“等等!”
“嘰裡呱啦的,”岑雪鴻小聲抱怨道,“誰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越翎原本有些低落,聽見岑雪鴻小聲嘀咕,又實在覺得有些可愛,不禁伏在她肩上笑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