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像燈會初見的那一日。
雲沐忽而有些無措,他輕輕咳嗽一聲,忙退開一步,與她拉開一點距離。
但書櫃之間的距離就這麼窄,即使離得遠,也遠不到哪裡去。
雲沐不自覺地道:“怎麼在這裡見你,好巧。”
雲沐話音剛落,靈瑾忽然聽到身後的書架後傳來“哢噠”一聲,但她回過頭去,看到的隻有密密麻麻的書,看不到對麵書架後。
她於是沒有太在意,轉回頭對雲沐淺淺頷首:“嗯。”
雲沐道:“在鳳凰宮見麵的時候,抱歉,那時我沒有想到你是公主,也不知道你的情況,說了一些關於靈弓的話,失禮了。”
“沒關係。”
靈瑾回答。
她倒有些意外地問:“你那時沒有看出我的原形是小型翼族嗎?”
“我平時不太離開雲鶴家,很少見到鶴族以外的翼族。”
雲沐當時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靈瑾的射藝上,便沒有太關注其他。說白了,他本來就不太在意這些。
他又指了指靈瑾的耳羽:“而且你的耳羽,和鶴族很像。”
此時此刻,尋瑜就在靈瑾背後的書架對麵。
他手裡拿了本關於最近五百年重要翼族人物的傳記,書足有三寸厚,但在聽到書架對麵傳來的動靜後,尋瑜就一頁都沒有翻了,反而將書重重地合上。
書架對麵,雲沐和靈瑾的對話清晰地傳來。
靈瑾問:“我的耳羽,和鶴族像嗎?”
雲沐回答:“很像。顏色、形狀,都與我在雲鶴家看到的其他人很相似。”
“……雲鶴家,是什麼樣的?”
“唔,你這樣問我,我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如果在外人看來,大概是族人都是鶴族,修習射藝的人格外多吧?雲鶴家曆代出了眾多神射手,射藝有很悠久的傳承。其他世家似乎有不少人認為我們雲鶴一族家規太過嚴苛死板,但我倒不覺得有什麼,畢竟也不清楚其他家族是什麼樣的。”
“那個,你知不知道雲鶴家以前有個人,叫作鶴羿……?”
“自然。鶴將軍,我想應該少有人不知。”
雲沐頓了頓。
“難不成,公主其實是想了解一些公主生父的事?”
“……!”
雲沐似乎想了想,說:“當年鶴將軍身死,公主被女君收養的事,在世家中並不是秘密。鶴將軍雖然脫離雲鶴家多年,但他畢竟曾是雲鶴世家之人,將軍身死之後,雲鶴世家還留有一些鶴將軍生前之物。公主若是感興趣的話,我可以回家問問,或許能夠取出來一些,交還給公主。”
靈瑾的聲音急切起來:“果真?!”
“嗯。”
“那、那我想看看。”
靈瑾聽起來有些不好意思。
她感激地道:“謝謝你。”
雲沐回答:“不必客氣。”
這時,尋瑜聽到他略略停頓,然後,這個名叫雲沐的少年又說:“能幫上公主,其實我很高興。”
靈瑾聽他這麼友善,似乎有些意外。
她問:“為什麼?我們隻見過三次麵。”
“不止三次。”
雲沐道。
但他頓了頓,沒有詳細說下去,隻道:“不過,即使沒有前緣,我也理應幫助公主。”
靈瑾愈發莫名:“為什麼?”
雲沐說:“公主或許不太清楚,雖然雲鶴世家如今十分龐大,各個分支之間血緣聯係已經十分稀薄,但畢竟祖上是同一先祖,彼此之間仍可以算是親戚。公主是鶴將軍的女兒,說起來的話,我父親與公主的生父,當年本是遠房同輩,師兄弟相稱。”
靈瑾驚訝:“難不成……我們有一點親緣關係?”
“是。”
雲沐說。
“不過雲鶴世家曆史悠久,分支眾多。我與公主這兩支家族之間,已經起碼十代以上不曾通婚過了,換作其他人家,也與陌生人無異。隻是在雲鶴家,同輩的孩子會統一調到本家教養……若是公主生在雲鶴家,我們或許應該早就認識,我或許算是公主的表兄。”
“……表兄?”
靈瑾遲疑地喚了一下這個稱呼,這對她來說有些陌生。
她問雲沐:“那我以後要這樣稱呼你嗎?”
“不用了。”
雲沐的聲音,聽起來帶了一點笑意。
“不過,可能公主會覺得唐突,但……如果公主樂意的話,可以將我當作哥哥看待。我崇敬鶴將軍,也欣賞公主的射藝,如果可以的話,很想有公主這樣的妹妹。”
當日下午,術法高級修業,課後自主修煉。
這本是平平無奇的一日,然而,因為某些不同尋常的緣故,在場弟子氣氛一片凝重。
隻見尋瑜赤色的雙翼伸展開來,以人身飛翔懸停於空中。他周身包圍著赤金色的火焰,鳳目目光凶煞,不停地用仙力將鳳火升起來,然後重重地砸在練習用的草垛上——
轟!
轟!!
轟轟轟!!!
尋瑜的原身是鳳凰,若論資質和天賦,在所有弟子中都是排第一的。但若隻有天賦倒也罷了,偏偏他還是個刻苦的性子,如此一來,愈發一騎絕塵,雖然尚且年少,但仙力已經十分驚人,使用仙術的效果也相當震撼。
尋瑜這樣仿佛跟誰過不去似的,將自己的鳳火不要錢一般暴躁地扔下來,一眨眼功夫,通常能用半年的練習草垛就被他毀掉十多個!
他還大有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之勢,普普通通一場自主練習,被他搞得場麵宏大、腥風血雨。
同窗們都被驚得瑟瑟發抖,誰都不敢上前,隻在遠處議論——
“尋瑜今天怎麼回事啊,吃錯藥了?”
“他跟草垛有仇?!”
“好可怕,這就是鳳凰女君之子的真實實力嗎。”
“可是,可是……往常尋瑜不都會有所收斂的嗎?”
有人揪住了山望,問他:“阿望,你和殿下走得近,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山望也從沒見過尋瑜這般模樣,心情複雜。
他問:“我不知道……他上午是遇到什麼事了嗎?”
“沒有啊!上午好端端的!”
那弟子答。
“我聽其他人說,尋瑜一大早還去了一趟藏書庫呢!除此之外就沒什麼了,總不能是藏書庫的問題吧!”
“怪了。”
山望摸摸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半個時辰後,尋瑜扔下所有的鳳火,總算決定暫時結束這場單方麵的宣泄。他從空中落下,但周身氣壓還是極低,眼神發沉。
遠處的眾人要看著尋瑜,敢望而不敢靠近,於是紛紛去推山望。
山望壯著膽子,在眾人的推舉下,代表全體同窗,身先士卒地上前問道:“阿瑜,你沒事吧?”
尋瑜麵無表情:“我能有什麼事。”
山望道:“可是你看起來很糟糕,好像在生氣的樣子。你是今天遇到什麼事了嗎?”
尋瑜麵色冷冷的,但聽到山望的問題,卻忽然笑了。
他道:“怎麼會,我有什麼可生氣的?我心情好得很。”
說完,他冷笑一聲,粗暴地一揮袖,將自己周圍劈劈啪啪作響的鳳火收了起來,隨即一言不發,大步離去。
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