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留有一女,雖已孵育多年,但尚未孵化,後由女君親自收養。
書中評言曰:“鶴羿一生戎馬,才德兼備、文武雙全,是世間罕見的絕世儒將。他用兵講究攻守兼備、小心謹慎,講究萬無一失,故而百戰百勝,然而唯有最後一仗,似乎過於激進,有失分寸。
“然而即使如此,此仗除鶴羿將軍本人身死以外,翼族將士竟未折損一人。
“此後翼族與水族形式大為明朗,想來翼族平定水域之日,已近在眼前。鶴將軍以一人身護翼族萬世周全,稱其為‘千古一將’,可謂名副其實。”
這書大約是女君出征水國之前寫的,而如今,水族已經如書中預測的那樣,徹底臣服於翼族,再掀不起風浪了。
裡麵還詳細描述了鶴將軍生前最為著名的幾場戰役,寫得跌宕起伏、場麵恢弘,靈瑾讀完,也有些晃神。
不知不覺,竟已夜深。
她的視線長久停留在書的最後一頁上。
那上麵寫著“生前留有一女”。
靈瑾的手指,輕輕在那個“女”字上撫了撫。
夜色雖已深了,但靈瑾卻全無困意。
她看完鶴將軍的部分,就往後翻,想連夜看完生母的記載。
誰知,她翻到以後,隨後一捏,竟發現生母的記載厚得要命——鶴將軍的記載因為涉及戰役眾多,已經夠厚的了,可生母的竟還要再厚一截。
這樣,無論如何今夜也看不完了。
靈瑾雖然有些遺憾,但月亮已經升到半當中,燈燭也燃到了底。她抿了抿唇,不得不放棄。
靈瑾隻好姑且吹熄了燈,沉沉睡去。
*
次日,靈瑾一早就有課。
這回是初級術法課。
與射藝課不同,大型翼族與小型翼族的比例一下子平衡了許多,彼此間氛圍十分融洽。
教導初級術法的先生,是隻一萬多歲的老鳳凰。
她沒有像鶴青先生那樣,一上來就把前十名報一遍,還把不同層次的弟子分門彆類。相反,這位女先生笑眯眯的,說話慢吞吞,十分和藹。
她將弟子們都帶到戶外,走到大學堂的花園裡,往前虛虛一指,問:“誰能告訴我,這裡有什麼?”
女先生看上去什麼也沒指,又好像什麼都指了。
弟子們麵麵相覷,因為看不出確切答案,又像是先生故弄玄虛,起先誰也不敢答。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膽大的弟子喊道:“先生,你指的是一棵梅花樹,隻是花已經掉光了!”
老鳳凰含笑不語。
又有人道:“先生指的是樹後那口井吧?”
老鳳凰依舊笑笑,不言。
弟子們見先生好像脾氣頗為不錯的樣子,膽子都大了起來,逐漸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
“樹上有些樹葉。”
“遠處有藍天白雲。”
“能夠聽得到蟲鳴。”
靈瑾聽著眾人的討論,也不由思索起來,她試著說了一句:“此處現在雖然隻有眼前之物,但是到夜半時分,月亮會從此處升起,正好懸掛在梅樹上空。”
老鳳凰聽完所有人的答案,微笑著頷首,卻沒有說對錯,隻是悠悠地道:“正如你們所說,正如你們所聽,即便是麵對同樣的畫麵,每個人看到的都是不一樣的。
“沒有哪個答案一定是對的,也沒有哪個答案更勝一籌,隻是角度不同,想法不同。世界遼闊,而世人渺小,這便是我想教給你們的術法修習第一課——
“永遠不要認為自己無所不知或者高人一等,永遠保持一顆求知之心,探尋未知之境,感知他人之感知,謙遜而行,潛心而修……如此,終有花開月起之日。”
說完,女先生一揮袖,刹那間,天地色變。
隻見天空一下子暗下來,白日變為星空,圓月初升,晝夜倒轉。
而剛才還光禿禿的梅樹驀然花開,暗紅色的花朵綴滿枝頭,在明月之下,暗香浮動。
老鳳凰微笑道:“今日,便送你們這幅你們想象到的畫麵,就以此景,當作你們日後心想事成的吉祥之兆。我在這大學堂中,數千年來都被喚作‘望梅先生’,這個名字,你們且記下吧。”
年少的小弟子們哪裡見過如此高等仙術,早已呼成一片,再看老鳳凰先生,所有人眼中都是藏不住的崇拜憧憬。
望梅先生卻笑眯眯的,一派淡然。
她看看時辰,道:“似乎還有些時間,回去吧,我看看你們都有什麼本事。”
*
回到大道室後,望梅先生也沒布置什麼硬性的任務,隻是提供了許多可供練習初級術法的木頭道具,讓大家自己挑選感興趣的嘗試。
另外,因為弟子們程度不一,望梅先生還發了幾本初級術法的教材,有圖畫有講解,十分簡單易懂,可以自己看著學。
因為術法看起來很有趣,且又有望梅先生展示那麼強大的仙術在前,眾人熱情都很高。雖然望梅先生沒有說非要如何,所有人卻都在自主地修煉、學習術法。
而望梅先生本人,則悠哉地在眾人間來回走動,時不時低頭查看弟子們使用術法的水平。
靈瑾找了一處不太起眼的座位坐下。
她的術法水平,在今年的眾多弟子中一定算是好的。否則,她也不會一上來就拿到術法甲等第三的成績。
靈瑾翻了翻望梅先生發的教材,發現這些個初級術法,女君幾乎都已經教過她。
於是,靈瑾便直接拿了練習道具,用女君教的方法,將自己的靈氣凝練其中,在其中變換各種形狀。
她擺弄了一會兒,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個和藹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你是靈瑾吧?”
靈瑾回過頭,卻見望梅先生拿著拐杖,不知何時笑嗬嗬地站在她身後。
靈瑾意外地問:“先生見過我?”
“沒有見過,但能夠認得出來。”
望梅先生說話很慢,有種悠然的意味。
她抬手指了指靈瑾手裡的靈氣,說:“你這一手用仙術的方法,應該是跟女君學的吧?看著全然就是她的手法。世間能讓那個毛毛躁躁的小姑娘靜下心來慢慢教導的孩子,除了尋瑜之外,剩下的還能有誰呢?”
靈瑾驚訝地望著望梅先生。
從小到大,她見過的所有人,對女君不是尊敬就是畏懼,還是第一次,有人竟然輕描淡寫地用“小姑娘”這樣的詞彙來描繪女君。
望梅先生卻並未覺得這樣的稱呼有什麼特彆的,她看著靈瑾用術法,平緩地點評道:“你的靈氣用得不錯,看得出基礎很紮實。女君用術的優點,就是乾脆利落,卻威力強大。你的術也有這樣的優勢,還比她當年來得平穩。不過,仙術不僅僅是施法,還是自身靈氣與周圍環境的協調。
“女君她過於偏重於仙術本身,而不太注重平衡,你將她的缺點也一起學來了。這點以後若是不重視……”
望梅先生話音還未落。
靈瑾因為一邊聽先生點評,一邊維持著手中的術法,在加上昨晚看書看到太晚,忽然手中的靈氣失去平衡,逆流飛射出來,“嗖”得一下射穿了木頭容器,朝靈瑾的臉射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望梅先生的手杖在地上一敲,抬手一揮,刹那間,一道仙風襲來,看似柔和實則剛硬,以慢化快,以軟化硬。
等回過神來,失控的靈氣已被化解,隻留下一桌子碎裂的木頭碎片。
靈瑾有些驚魂未定。
望梅先生倒是波瀾不驚,隻是臉上的笑意難得地減了幾分。
她拾起木頭碎片看了看,道:“這靈氣道具用了三百年,似乎是有些老化,不過普通來說應該不會有問題才是。”
望梅先生端詳片刻,又思索了一下:“你的仙力似乎比尋常翼族強些,這倒是我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