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在升起來的石碑上,寫著這次的謎題――
【升與革――謙】
【震與賁――複】
【無妄與乾――何解】
看到這些文字,靈瑾立即就反應過來:“這些都是周易六十四卦用的術語。這一題,是不是要考卜算推演?”
“不,不像。”
尋瑜立刻回答。
但他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隻是皺著眉頭思索。
靈瑾同樣看著石碑思考。
靈瑾隨女君學過一些基礎的周易和占卜,並不算一無所知,但不知是不是她才疏學淺,她看了半天,好像確實看不出這幾個卦之間的關聯。
而尋瑜起身,手指抵著下巴,蹙眉在石室裡來回走了幾步。
然後,他嘗試著抬起手,憑空在空氣裡描繪這幾個卦的卦象。
忽然,尋瑜身體一頓,道:“我知道了。”
靈瑾立即驚訝地望他。
尋瑜解釋道:“這道謎的謎底不在於這些卦本身,而在於卦的形狀。
“升卦的主卦是巽,客卦是坤;革卦主卦是離,客卦是兌,兩者的圖形組合在一起,取有缺之形,最終形成的就是謙掛。
“第二行也是同理,應當是作為對比之用,給作參考的。
“以此類推,乾卦上下都無缺,故而與無妄卦放在一起,得出的還是無妄卦。”
尋瑜說完,看向掛在牆上的靶子,說:“射第四行和第五行,中間的那兩個靶子。”
“你確定嗎?”
靈瑾吃驚於兄長的解謎速度,他已經想出謎底了,她這邊卻還沒有思路。
尋瑜非常自信:“確定。”
靈瑾看著尋瑜的臉,不禁輕喃道:“哥哥好厲害。”
尋瑜一頓:“……乾嘛突然誇我。”
“因為,哥哥想得好快,感覺不怎麼費工夫。”
“嘖。”
尋瑜不自在地扭開頭:“又不是什麼困難的謎題,隨便想想就能解開。”
言罷,尋瑜就像是轉移話題一般,往前走了幾步,走到起射點處,仔細端詳了一番起射點與靶子的距離,還有那個分外小的箭靶。
然後,他回頭推了靈瑾一下,對她道:“這裡,你來射。”
“我來?”
靈瑾愕然。
若是之前,靈瑾必不會推辭,但眼下,聽到兄長的提議,她卻麵露躊躇。
靈瑾眼睫低垂,有些擔心地道:“可是,我們是在接受石室主人的考核吧?石室主人說,射藝高低也是考察的一環,她的意思,會不會是……不想要將來不能用靈弓的弟子?”
尋瑜聞言,動作微微一滯。
靈瑾這一句話便泄露出,她的情緒雖然好多了,但其實仍有心結。
尋瑜說:“我們現在的主要目的,並非是拿到這裡所謂的絕學,而是找到路出去,最好再見一見石室主人,要不要拿到絕學成為傳承的弟子,並無所謂。更何況,你說得這種可能……應該不會有。”
說著,尋瑜指了指擺在石碑邊上的弓箭,道:“這個密室裡預先準備的,是普通的木弓和木箭。既然是為絕學尋覓弟子,要求必然極高,如果石室主人想要的是能用靈弓的弟子,直接在這裡放上一把靈弓,讓不能拉靈弓的人用不了就好,何必專門準備木弓木箭?
“你這個年紀能用靈弓的人還不多,但等再過兩年,就不少了。既然她沒有特意設檻,想來就是沒有這個要求,你不用擔心。
“你現在射得比我更好,由你來射,保險一些。”
聽了兄長的話,靈瑾愣了愣,不安的心漸漸放下。
她赧然地對兄長笑了下,道:“我明白了。”
靈瑾沒有再推辭,轉身去拿了靠在石碑上的弓與箭。
雖說弓箭肯定是自己量身定製的最順手,但靈瑾射藝高超,即使不是她慣用的,也能用。
她站在起射點前,身形斜立,白頸直轉,宛如白鶴佇立於雲巔。
靈瑾麵朝靶麵,緩緩舉起木弓。
嗖!第一支箭,命中。
嗖!第二支箭,又命中。
第二支箭射中靶心的刹那,石室中忽然又發出巨響。隻聽隆隆幾聲,石碑收回地下,石牆轉回原位,而在石室側麵,一扇石門應聲而開!
還不等靈瑾開心哥哥的答案是對的,先前的女聲已再度響起,且一開口就是歡快的稱讚:“不錯!好樣的!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江山輩有能人出!沒想到你們竟真能解開第二個關卡。現在隻剩最後一道題了。”
尋瑜和靈瑾靜靜聽著。
她說:“想繼承絕學之術,除了過人的才智和出眾的射藝以外,還需要靈巧的雙手和不斷打磨的耐心。第三關,便為此而設。現在,你們要繼續答題的話,就走過下一道門吧。”
尋瑜等了等,見女聲確實不再說話了,就回頭對妹妹道:“走吧。”
兩人走過石門。
在第二間石室裡麵,有一張桌子,桌上有一塊木頭,還有一把刻刀。
然後,第三道題緊接著就來了。
石室主人的聲音再度響起,道:“請用刻刀,將這塊木頭雕成一隻鳥的形狀,鳥的品種不限。雕完以後,將木雕放置在那邊的石盤上。解題成功與否,自有評判。”
這道題一出,無論是靈瑾還是尋瑜,二人都略有錯愕。
這道題,簡直就像專門為尋瑜而設的一樣。
靈瑾立即想到了之前哥哥送她的小木雀。
兄長的手藝如此精巧,完成這道考題,想必輕而易舉。
果不其然,尋瑜想了想,就走過去,熟練地拿起木雕和小刻刀,對靈瑾道:“我來雕,你等我半個時辰。”
“好。”
靈瑾十分乖巧,聽話地坐到旁邊托著腮等,既不動,也不發出聲音,免得打擾兄長。
靈瑾看得出來,雖然兄長嘴上沒明說,但這一道考題揭示出來以後,他對藏在這個密室中的“絕學”,忽然有些興趣了。
在此之前,兄長不過是想要儘快解開謎語,然後離開這個石室。否則的話,在上一關的時候,他也不會單單為了保險起見,就讓她來射箭。
不過,到底什麼樣的絕學會需要用得上木雕技藝?
還有,這個石室的主人……
靈瑾內心惶亂,胡思亂想,心不在焉地靜靜看兄長做木雕。
兄長的手指修長,又十分靈巧,小刻刀握在他手上,就像身上的一片羽毛一般自然輕盈。
轉眼之間,木雕居然就已經出了一個雛形。
小木雕圓身圓腦,隱約看著蓬蓬鬆鬆的,有了嬌小可愛的輪廓。
不過,不知怎麼的,尋瑜越雕,靈瑾越覺得這個小木雕變得眼熟,總覺得和之前兄長掉在她房門口的那個小木雕很像,兄長似乎……雕的又是她。
此時,尋瑜恰好轉頭,一下子對上靈瑾目光,兩人四目相對。
然後,尋瑜似乎注意到靈瑾在看他雕木頭。
猝不及防地,尋瑜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接著,他迅速轉回頭去,手裡的刻刀也轉了方向,忽然間,他在靈瑾沒想到的位置削了一大刀!
木雕頓時就和她想象中不一樣了。
靈瑾:“?!”
尋瑜麵色沉靜,一如尋常,手下動作流利,就像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靈瑾懵了,不由懷疑自己剛才以為哥哥臨時改動節奏的想法,可能隻是個自作多情的錯覺。
半個時辰不到,尋瑜就雕完了。
靈瑾好奇地歪頭問他:“哥哥,你這次雕的是什麼呀?”
“喜鵲。”
尋瑜麵無表情:“所以身子比較大,頭比較小。”
“……噢。”
靈瑾老實地點頭。
尋瑜沒再說什麼,隻是拿起那個剛雕好的“喜鵲”,放到室中的石盤上。
木雕落在石盤上的刹那,石盤瞬間亮了起來。
然後,屋內又緩緩響起人聲,聲音仍是之前那個女子。
女聲吟誦道:“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儘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白發老叟江渚上,笑看秋月春風,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說來奇怪,這石室是在七百多年前建的,石室主人也在一開始就說明過,她早就離開石室了。可是這石室中留下的聲音,卻始終像是有人真的在看他們、真的在與他們說話一般。
那女子之聲輕盈地讚許道:“不錯,雕得很好。自古後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唯願一代傳奇自今始,千秋回首,莫負初心。”
言罷,室中忽然一亮,然後,一個女子的虛影驟然出現在石室中。
雖然之前一直能聽到石室主人的聲音,但這是第一次,他們竟然看到石室主人的樣子。
這情況大為出乎意料,尋瑜與靈瑾皆是一愣。
然而,靈瑾在看到對方長相的一瞬間,就像時間被凝固一般定住了。
那女子與靈瑾長得很像,無疑就是靈瑾成年後的樣子。
兩人對望,猶如時空交錯。
她正如女君所說那樣,有和靈瑾一樣的眼睛、鼻梁和臉頰的輪廓,唯一的區彆,就是靈瑾的耳羽是雪白的,而她卻是褐色。深色的耳羽貼著烏黑的頭發,幾乎看不出形狀。
她身材嬌小,眼神清澈,氣質與靈瑾不同。
靈瑾氣質大約更偏鶴族,行走坐立,皆有種遺世獨立的出塵清雅之氣。
而這女子不同,她身上有著凡塵間通達的煙火味,卻並未因此讓人有絲毫庸俗之感;她能讓人覺得平易近人,渾身上下卻沒有半分世故之味。
普通而獨特,平凡而不凡。
這樣矛盾的氣質融合在她身上,卻不會有絲毫突兀,反而讓人印象深刻。
靈瑾驚愣地凝望著這虛影。
然而這虛影卻看不見靈瑾。
她不過是七百年前,被真正的主人用術法留在這裡的一道殘像。
女子的虛影按部就班地對著室中謙謙行了一禮,笑臉盈盈地道:“尋到此處的後世弟子,你們被拉入井中時,許是被嚇了一跳吧?實在抱歉,我是怕解開謎題的弟子膽子小,不敢貿然進來,反而將密室暴露出去,有違祖師訓誡,方才出此下策。先鞠一躬,以表歉意。”
然後,她清了清嗓子,語氣輕快地道:“首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鴻鵠曆三百五十年到四百年期間,在大學堂任職的教書先生,主教政論、術法、數算、周易、機關術,其中以政論和機關術尤為專長,人手不足時,偶爾也輔教其他科目。
“我名叫竹依,若是後世之人已不知我的名字,可以到大學堂的曆任先生簿子記錄裡查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