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 聽到師姐的邀約,靈瑾心尖一顫,竟真的心動了。
她之前在擺攤上看到師姐的機關時, 隻覺得有趣,卻並沒有將它當作一門正式修業、親自修習的意思。
然而現在,靈瑾見識過石室裡生母竹依曾經布下的機關,手上更是拿著一把她想都不敢想的機關弓, 她忽然產生了一種奇異的預感――機關術, 或許真的就是她一直沒有找到的, 破解射藝難題的鑰匙。
若真能繼承母親遺誌, 將她想要的機關弓製作出來, 對翼族而言,絕對會有巨大的幫助。
一旦起了這樣的念頭, 靈瑾隻是略想了想, 便抬起頭,認真道:“師姐, 我確實有修習機關術的意向。不過,今天太晚了,爹娘還在找我和哥哥, 我沒有辦法立即給你答複。我現在先和哥哥一起去見爹娘, 修業的事情,等我手上一些事情處理完了,再來這裡找師姐,可以嗎?”
“誒……?”
機關術師姐大約是在熱情招攬弟子時被拒絕了太多次,得到靈瑾肯定的答案, 反而沒有立刻反應過來。
她麵露錯愕,呆了半晌, 等回過神,刹那間目光璀璨。
師姐連聲道:“當然可以當然可以!你們快去吧,隨時都可以過來呀!我會等你們的!”
師姐歡快地給他們引路,還給他們指點了女君和大祭司所在的方向。
靈瑾連忙和哥哥趕過去。
女君重新見到他們時,倒吸一口氣,懸在空中的心總算落回肚子裡。
女君扇動翅膀,腳步一顛,從空中落下飛到他們麵前,一把將兩個孩子都拉近懷裡,一手一個,用力抱緊。
“你們跑到哪裡去了?”
女君的聲音著急,又夾著一絲顫抖。
“怎麼一下子兩個人都不見了,也不打一聲招呼?”
靈瑾與尋瑜兄妹兩人對視一眼。
靈瑾抱住女君的腰:“對不起,讓娘擔心了。”
女君本來發現兩個懂事的孩子都不見了,滿心焦躁,見他們沒事又下定決心要好好罵罵他們,可是被女兒這麼一抱,她的心忽然便軟了。
仔細一看,靈瑾和尋瑜的樣子都有些狼狽,靈瑾的頭發散亂,尋瑜的衣裳上撲了灰,瑾兒還穿著瑜兒的衣裳。
女君冷靜下來,問:“你們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靈瑾解釋道:“是我不好,本來是我心情不好,才一直留在大學堂的弓射場射箭。兄長是偶然找到我以後,我們一起回鳳凰宮,誰知中途誤入了一個石室。那是我生母離開大學堂前留下的特殊密室,我們花費了不少功夫才離開。”
女君聽到靈瑾生母,心裡“咯噔”一聲。
“與竹依有關?”
她言語不自覺地帶了絲急切。
“然後呢?石室裡發生什麼了嗎?”
靈瑾搖搖頭:“然後就不能說了。”
靈瑾和尋瑜都已經在石室中結契,這意味著他們將竹簡取出來後,就不能再讓其他人知道。
女君鳳眸微挑,詭異地看了看靈瑾,又看了看尋瑜。
隻見他們兩人都抿緊嘴唇,一副堅決不會鬆口的模樣。
女君遲疑,但她揚了下眉毛,終究沒有追問。
這個年紀的孩子,開始有自己的機緣和秘密,也不奇怪了。
女君歎氣,道:“……罷了。若是與竹依有關的,密室、晚歸或者有秘密都不奇怪。你們不能不說的話,我就姑且不問了。”
靈瑾鬆了口氣。
女君說:“看你們倆這樣子,今晚恐怕折騰得不輕。快回去休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靈瑾年紀還小,她在石室中精神太興奮,還不覺得,這會兒被母親一抱,精神鬆懈下來,困意一下子席卷全身。
她睡眼惺忪地點點頭,眼看就要睡著。
尋瑜卻要好上許多,他略作停頓,道:“母親,還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和你說。”
女君抬眉:“什麼?”
“……這裡不合適,必須要回鳳凰宮說。”
等回到鳳凰宮,尋瑜立即拿出之前仔細收起來的魚鱗,交給女君,道:“這是我與妹妹經過三口井的時候,在井邊撿到的。”
女君接過鱗片,拿在手裡剛一打量,臉色當即一變。
“這是……水族的鱗片?”
尋瑜說:“我也覺得是。剛天黑時,我和瑾兒走在回宮路上,湊巧看到這片掉落的魚鱗,覺得不對勁,才會在井邊調查,沒想到反而誤入了竹依上君當年留下的石室。
“雖然現在可以確定,竹依上君的石室和這片水鱗肯定沒有關係,但在大學堂中,居然會有這樣的魚鱗,顯然十分異常。我認為非得讓母親儘快知道不可。”
“確實。”
女君沉靜地頷首。
大學堂中有水族之鱗,此時可大可小。
小則不過是水族誤入,若大,則又可危及兩國關係。
不過,女君儘管驚訝,卻並未大驚失色,將鳳凰君主的氣魄展現得淋漓儘致。
女君收下魚鱗,對尋瑜道:“好的,此事我已知曉,多虧瑾兒你細心。這件事我會處理,你今日也累了,和瑾兒一樣,快去休息吧。”
尋瑜點頭,安靜地對女君行了一禮,這才退出宮室。
次日清晨,卯時鳥鳴聲初起,靈瑾驟然睜開雙眼。
她抬手一摸,昨日拿到的那把機關弓,就在她枕頭邊。回想起昨晚種種,靈瑾還有種極不真實的感覺。
她揉揉眼睛,從床上坐起來,洗漱,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便拿上機關弓,前往鳳凰宮內的校場。
這麼早,天蒙蒙亮,到校場一路都沒有人。
靈瑾將機關弓取出,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又小心翼翼地調整了弓弦。
靈瑾撫摸著弓身,心裡湧上一股奇怪的感情。
這把機關弓是成人使用的尺寸,以靈瑾的個頭來說,其實有些太大了。但靈瑾卻莫名覺得,這把弓比她以往用的,都要來得趁手,而且,更為奇怪的是,她對它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近感。
靈瑾深吸一口氣,側對靶子,左手握住弓臂,右手扣住弓弦,緩緩將弓舉起。
靈瑾見過無數次彆人使用靈弓的樣子,也學習過無數次使用靈弓的方法,儘管她從未成功過,可那些技巧卻早已爛熟於心。
機關弓將靈氣共振的部分從弓本身移到了弓臂嵌的靈玉上,射法需要做細微的調整,但道理依然是共通的。
靈瑾聚精會神,將自己的靈氣注入靈玉中,緩緩將弓拉開。
忽然間,原本沉寂的靈玉變得活躍起來,隨著靈瑾將弓弦拉開的動作,一條細而鋒利的靈氣逐漸在弓弦上彙聚成形,逐漸成了尖銳的箭的形狀。
靈箭!是靈箭!
這是第一次,靈瑾在自己的弓弦上看到了靈箭。
這也是第一次,靈瑾真正感受到了,兄長以前告訴她的靈氣和弓共振的感覺。
這就像是,她本身與手中的弓,被靈氣所連結,逐漸融為一體。
她的全部身心都投入弓中,弓化成她的一部分,她變得更強大,弓也變得更強大。
雖然成形的這支靈箭很細,遠不如靈瑾平時看到兄長和雲沐射箭時的靈箭那麼強大,可這對她來說,卻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奇跡!
靈瑾內心激動,可精神卻一分一毫都不敢鬆懈。她緊緊抿住嘴唇,用力完全將弓弦拉開,繃緊到滿月一樣圓,然後,終於手指一鬆――
靈箭如光一般飛射出去,“嗖”得一聲,不偏不倚紮在靶心上,然後,化成光屑消失。
這就是靈箭的效果!
靈瑾高興極了,她緩緩放下弓,然後,臉上不自覺地浮現出暖笑來。
尋瑜走到校場時,看到的便是此景。
靈瑾穿著整齊的弓射服,雪白的衣襟正襯她潔白的耳羽。她笑得眼眸彎彎的,皎潔如勾月,一時間,仿若清光初現,繁花飛散,雪花入蓮心。
這時,靈瑾湊巧回過頭,看到他,笑得更為甜蜜。
她雀躍地喚道:“哥!”
妹妹跑到他麵前。
靈瑾問:“哥哥,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尋瑜看著走近的妹妹一頓,不自覺地扭開頭:“……你每天就在這麼幾個地方,不在這裡還能在哪裡。”
靈瑾愈發驚訝:“所以,哥哥你果然是特意來找我的?”
“……談不上特意,隻是有事,不能不來。”
尋瑜抿了下嘴唇,平平淡淡地道:“昨天那三卷木靈術法訣,還在我這裡。我拿來給你。”
“啊,那個……”
靈瑾恍然。
她問:“哥哥,你看過了嗎?”
尋瑜說:“看了一部分。的確是很奇異的仙法,如果修煉好的話,應該能做到不少事。”
靈瑾道:“那如果這樣的話,那三卷法訣,就先放在哥哥那裡吧。”
尋瑜一愣。
“……為什麼?”
“我現在還在修初級術法,基礎都沒有打好,就算讓我現在開始學木靈之術,我也學不會,倒不如給哥哥。哥哥你應該比我更擅長術法,而且,石室的三道考題,也全部都是哥哥解開的,哥哥你平時還擅長做那麼精致的小木雕……我想,如果竹依上君隻打算收一個弟子的話,哥哥你才是最合適的。”
靈瑾說得十分真誠。
不過,她從小到大都叫女君為母親,談及竹依上君的時候,還不太習慣將她也稱作母親,隻采用了比較尊敬的說法。
尋瑜顯然是對木靈之術有興趣的,隻是他仍有所遲疑,道:“這畢竟是你生母的遺物……”
靈瑾搖搖頭。
“竹依上君將這三卷竹簡放在那裡,是想要傳授給弟子的。那時我還遠遠沒有出生呢。”
說著,靈瑾又對尋瑜一笑,道:“再說,我與兄長一起長大。兄長連自己的爹娘都分享給了我,兄長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那我的父母也理應是兄長的父母。這個術法給兄長先修煉,沒什麼不好的。將來,等我也有能力修煉了,再和哥哥一起看就是。”
尋瑜聞言微微一頓,似乎有所觸動。
他思索片刻,然後默默應道:“謝謝。”
然後,尋瑜好像有些臉紅了,他眼神微閃,悶聲道:“以後有機會,我會還你人情。”
靈瑾看到尋瑜這個表情,怔了怔。
然後,她又淺淺笑了。
尋瑜瞥她:“……你笑什麼?”
靈瑾道:“因為,感覺又和哥哥有了一個共同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