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日複一日。
這個年紀的小孩長得飛快。
四五歲的時候,小靈瑾很愛跟在哥哥後麵跑來跑去,個子見長,說話也越來越流利。
年幼的孩子總是對比自己略年長一些的孩子,有天然的傾慕和向往。
她逐漸知道,這個人是她的兄長。
兄長名喚尋瑜,比她年長三歲。
他們同父同母,在同一個家中長大。
自從靈瑾有記憶起,兄長天然而然就是她兄長。
對她來說,“兄長”這個詞,就是尋瑜給她的印象。尋瑜是她哥哥,這就如同呼吸一樣自然。
小靈瑾很想和兄長一起玩。
不過,尋瑜似乎並沒有那麼喜歡她。
尋瑜很少主動跟她說話,對她也不算和顏悅色。
在小靈瑾看來,哥哥和她有太多不同——
哥哥不像她一樣愛粘著母親。
哥哥不像她一樣喜歡布娃娃和撥浪鼓。
哥哥已經在修煉了,還看得懂書。雖然哥哥在其他人眼中也是幼童,但在靈瑾眼裡,已經是個比較小的大人。
這日,小靈瑾又跟在尋瑜身後跑,小小的袖管被風撐得鼓鼓囊囊。
她脆脆地喚他:“哥哥!”
尋瑜回頭看她。
尋瑜生了張俊俏的臉,鳳目淩厲,氣含光華。
他總微抬下巴,人有幾分傲氣,像一團含苞欲放的火蓮花,有著帶幾分刺人的瑰美。
靈瑾還小,說不出哥哥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但在她見過的所有孩子裡,哥哥是長得最好看的。
他雖然不愛笑,對她也不冷不熱,但靈瑾卻喜歡和他說話。
靈瑾迫不及待地去牽哥哥的手,又將她剛剛拿到的甜糕塞到哥哥手上,認真說:“哥哥,剛剛女官給我的。我幫你拿了一塊,給你吃。”
這塊甜糕也不知靈瑾是怎麼拿的,明明尚且溫熱,卻已經被她的小手捏得皺巴巴的,一邊扁一邊凸,像一團用過的紙,視覺效果讓人毫無食欲。
尋瑜沉默地看著甜糕,有一會兒沒有動作。
靈瑾見哥哥不接,局促起來,不安問:“哥哥,你不喜歡嗎?”
尋瑜遲疑,什麼也沒說,將甜糕接到手中。
靈瑾笑了,眼睛彎彎的,像一道皎潔的月牙。
她道:“這個糕上灑了桂花,很香很好吃的。我聽女官說,哥哥你早上急著出門,沒有吃早飯,所以特意給你留著。”
“……你不用管我。”
終於,尋瑜開口道。
“我不吃早飯,是有我自己的打算。”
靈瑾道:“什麼打算?”
尋瑜:“……”
而這時,靈瑾又問:“哥哥,你要去做什麼?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
尋瑜回答說:“我馬上要去校場,是上課,不是玩鬨。你回去屋裡吧。”
靈瑾卻牽著尋瑜的手,不想鬆開。
她瞥他,既好奇,又不舍。
靈瑾問:“我可不可以隻跟在旁邊看看?我不會打擾你的。”
尋瑜不言。
他的鳳眸天然上揚,與女君相似,對靈瑾而言有幾分威儀。
靈瑾見他蹙眉,以為哥哥會拒絕。
然而,他沒有說話。良久,尋瑜便轉身繼續往校場走。
靈瑾木訥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恰在此時,尋瑜忽然停下步子,回頭看她一眼。
靈瑾一愣。
尋瑜抿唇,不自然道:“……你不想去了?”
“誒?”
“不想去就算了。”
不等靈瑾反應過來,尋瑜已匆匆回頭,已然要走的架勢。
靈瑾後知後覺,這才明白哥哥這是勉強同意她跟著的意思。她心中一喜,連忙小跑著追過去,追上哥哥,然後去牽哥哥的手。
小靈瑾抬頭望兄長的側臉。
哥哥沒有嚴厲阻止她,也沒有鬆開她手的意思。於是,靈瑾便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後。
等小靈瑾認真走路,尋瑜便垂眸瞥她。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放慢了步調。
路上,靈瑾問道:“哥哥,你為什麼要到校場上課呀?”
尋瑜似乎沒料到她路上還會跟他搭話,沉了下聲。
他回答:“根據天翼國的法律,雛鳥年滿九歲,都要進大學堂定期修煉。”
“可是,哥哥你今年不是才八歲嗎?”
“……入大學堂會有考試,根據個人不同的種族、考試表現和特長,教導先生和可選科目都會不一樣。如果想要跟感興趣的先生、選想選的課,從現在就要開始做準備。”
靈瑾聽得似懂非懂,她還是個小孩兒,隻隱約覺得哥哥的事好像很嚴肅。
她問:“那我將來也要去嗎?”
尋瑜說:“你也要。不過會比我晚幾年。”
說著說著,兩人一起到了校場。
像尋瑜這樣,現在就要開始為入大學堂做準備的,顯然不止他一個人。校場中,除了尋瑜和私教先生以外,還有六七個與尋瑜年紀相仿的孩子。
他們手上都拿著木弓,看到尋瑜身後還拖了個小尾巴,取笑道:“殿下,你居然帶了個小女孩來!”
靈瑾年紀還小,平時都住在鳳凰宮內庭,由女官照料,與女君母親、大祭司父親和哥哥生活在一起,很少見外人,因此有些認生,更何況這些小男孩臉上還帶著點戲謔的表情。
小靈瑾不由捉緊了哥哥的袖子,往他身後藏了藏。
尋瑜輕輕蹙眉,隨手抬袖護了護她,道:“這是我妹妹。她說想來看看,讓她站遠一點看就好了,不用管她。”
說著,尋瑜轉頭對靈瑾道:“你到旁邊去坐,弓箭無眼,怕傷到你。”
靈瑾望向哥哥,對他點點頭。
人群中有個青衣男孩,他發間是月白色的耳羽。他看著他們兄妹相處,往這個方向笑了一下。
尋瑜取了他自己的練習用弓。
靈瑾聽哥哥的話,自己乖乖地到校場圍欄外的椅子上坐好。
靈瑾專心致誌地等著哥哥。
這時,那青衣男孩見她一個人坐著,主動走過來。
男孩倚在隔欄上,笑眯眯地跟她對話:“小公主,你是第一次來看你哥哥射箭嗎?”
靈瑾轉頭看他,不由往後退了半分。
青衣男孩見這小白鳥目露戒備,一笑,主動自我介紹道:“我叫山望,是你兄長的朋友。一會兒尋瑜出來,你問他就知道了。”
靈瑾端詳著青衣男孩的神色,見他不像說謊的樣子,繃緊的後背微微放鬆下來。
山望一指自己手上拿著的弓,說:“這是弓,你見過嗎?”
靈瑾一見山望手上的弓,就被它吸引住了。
她先搖搖頭,然後又道:“以前在畫冊裡見過,但沒有見過真的。”
山望說:“這樣啊,那你想不想摸摸?”
靈瑾烏眸一亮,立即點頭。
山望一笑,將自己的弓遞給她。
靈瑾小心翼翼地端到手裡。
她個子還小,對她而言,弓稍微有點沉,但她卻很喜歡這種武器的曲線和觸感。
翼族的傳統,百兵之中,以弓箭為尊。
在戰場上,天生有羽翼、善於飛翔的翼族大軍,占領空中,拉開弓弦,萬箭齊發,對其他敵族來說,簡直是無可擊破的滅頂之災。
翼族之人,可以有更趁手的兵器,但幾乎人人都會用弓射箭。到了年紀的孩童,第一樣接觸的武器,也必然是弓箭。
恰在這時,尋瑜拿了武器走出來。
這個年紀的孩童多用木弓。然而,尋瑜今日拿出來的弓卻截然不同——
那是一把赤色弓臂、專門匹配孩童身形的小型弓,弓弦散發著幽幽的靈光,光澤如彎月流華。
見尋瑜拿出這把弓,靈瑾就聽到孩童中有人倒抽一口氣,還有人十分羨慕地道:“殿下到底是殿下。我們都是習弓數月,都還在用木弓,殿下竟然已經能夠用靈弓了……”
靈瑾聽到他們的對話,眨巴著眼睛。
——靈弓是什麼?
她隻覺得這把弓十分漂亮,明顯區彆於普通木弓,但她聽不懂這些大孩子們的用詞,隻疑惑地歪了歪腦袋。
山望看著這小白鳥困惑的模樣,啞然失笑。
他問:“你是不是也沒見過你哥哥的這把弓?”
靈瑾點點頭,問:那是什麼?”
山望說:“那是把靈弓。木弓是尋常木頭做弓臂的普通弓,靈弓則是用具備靈氣的材料打造出弓臂和弓弦的弓。木弓成本低廉,更換頻繁,任誰都能使用,適合初學者練習。和木弓相似的,還有各種金屬弓。
“而靈弓的性質,就與普通弓截然不同。
“靈弓的做法是翼族上古神祖傳下來的技藝,隻有翼族能夠做得出來,水族和獸族都無法學會。
“這種弓不僅僅威力驚人,而且絕大多數都會認主。所以使用者不僅僅需要學會用自身氣息與靈弓共振的方法,還必須強大到足以得到靈弓的認可。
“越是靈氣充裕的弓,對使用者的能力就越是苛刻。
“這種弓,必須是大型神鳥才能拉開。而大型神鳥之中,又以鳳凰最為強大。尋瑜是凰君與祭司大人之子,可謂是鳳中之鳳的血統,所以他的天資勝過我們、能第一個用上靈弓,並不意外。他現在這把弓,隻能算是過度,是小孩用的。等我們將來長大,就能拉真正的大型靈弓了,威力會更強。”
靈瑾懵懂地點點頭。
青衣男孩見這小鳥乖乖巧巧的樣子,不禁一笑,抬手摸摸她的腦袋,說:“不過,小公主你不需要太在意這些。”
“為什麼?”
聽到青衣男孩這麼說,靈瑾反而生了幾分疑竇,不解地抬頭。
男孩說:“因為,小公主你將來定然是不會需要用靈弓的呀,說不定連學習木弓都不必。”
靈瑾不太明白,一雙眸子十分困惑:“我不需要練習弓箭嗎?可是,哥哥還有你們,不是都要學嗎?”
“小公主與我們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