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會約莫在黃昏時分告一段落。
雖然有些進展, 但總體而言,仍然尚未確定接下來要以何種態度對待水國,接下來恐怕還要繼續討論。
仙官們陸續散場後, 靈瑾也隨著兄長起身。
兄長今日怪怪的,他好像總有意要與她保持一定距離,避她如蛇蠍。
就算是此時,他也無措地回避著她的目光, 極力不與她對視。
靈瑾不解, 問:“哥哥。”
“乾嘛?”
“是我做錯什麼事了嗎?為什麼感覺你今日, 一直在躲我。”
“沒有!”
尋瑜忽然又慌張起來。
他說:“你沒有做錯事。”
但說完這句話, 他又斬釘截鐵地道:“而且, 我也沒有躲你!我隻是……”
“?”
靈瑾滿臉寫著迷惑。
尋瑜艱難地說:“我隻是……我隻是……”
昨夜那無論如何都不應該發生的夢再次浮現在腦海中。
靈瑾的眼眸,靈瑾的溫度, 靈瑾的淺笑, 還有,靈瑾的嘴唇……
尋瑜麵色爆紅, 解釋的話無論如何都吐不出來了,他隻得硬撐著說:“反正,是我的問題就對了。你不要多想, 也不要多問, 我會……我會自己處理好的。”
然後,尋瑜迫不及待地要轉移話題,問:“所以,你到底有什麼事?今天一會兒這兒動一下,一會兒那兒動一下的。”
尋瑜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 總覺得看起來有些彆扭。
靈瑾微微側頭。
但見兄長這麼說,她便沒有繼續追問, 而是想了想,認真道:“兄長剛才在會議上自言自語說的話,我覺得有道理。”
說不清道不明的,靈瑾也覺得臨淵與水族的關係,或許沒有表麵上這麼簡單。
倒也不全是因為她與臨淵、小龍女都是好友,所以不希望他們是翼族的敵人。這種想法,更多的是一種直覺,尤其是聽兄長說了以後,靈瑾便更覺得還有可以深究之處。
她問:“兄長既然已經想到了這麼多疑點,剛才在議事會上何不直接發言,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都告訴母親?”
尋瑜頓了頓,沉靜下來。
他說:“今日參加議事會的仙官,都是翼族經驗豐富的老臣,在朝堂上頗有威望。你可能不太清楚,今日席上之人,不滿五百歲的,隻有你我兩人。
“我隻是作為知情人之一去旁聽的,雖然母親讓我同去,也有讓我學習的意思,但如果真的發言,我人微言輕,倒顯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尋瑜這番話,全然不同於平時的傲氣。
他將自己身上的銳意收斂起來,變得謙遜而莊重。
靈瑾恍然。
她每日光顧著練射箭,對現在的翼族仙官不太熟悉,不知道居然是這樣的情況。
也幸虧不知道,否則剛才就更要嚇得不敢動了。
但靈瑾想了想,又說:“不過,雖然仙官們各有觀點,你我或許資曆薄了些,但我覺得,兄長你剛才的想法,還是應該讓母親知道。即便可能是多想了,但萬一能對母親判斷有幫助呢?至少總不會有壞處的。”
尋瑜定定地看著靈瑾。
他問:“……你果真覺得我應該告訴母親?”
“當然。”
靈瑾目光清明,沒有半分徘徊。
“我覺得兄長想得,或許是對的。”
“……”
尋瑜沉了沉聲。
過了一會兒,他道:“我知道了,我等下會過去說。”
但他凝視著靈瑾透亮的眸子,又刹那間熱了臉:“你不要總這樣看我,你這樣,我……”
“你怎麼了?”
靈瑾滿目茫然。
尋瑜硬生生挪開了視線,道:“沒什麼!我要回去了!”
說完,尋瑜惱羞成怒,懊惱地離開。
靈瑾看著兄長滿臉羞惱,卻並未感覺兄長是對自己生氣,好像比起其他人,尋瑜其實更氣他自己。
靈瑾望著他的背影,眨了眨眼。
*
雖然兄長今日的表現很怪異,但他以前偶爾也會有這樣口是心非的時刻,靈瑾沒有太放在心上,從大殿出來,便徑自回了寢宮。
她一回屋,桌上的蓮碗裡就冒出一個泡泡,浮出一個琉璃瓶來。
此時,蓮碗裡已漂著五六個小瓶子。
靈瑾看到,愣了愣,卻有些猶豫。
這兩日,她都在忙臨淵的事,沒顧得上與小龍女通信。
而現在,她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和小龍女來往了。
靈瑾思索片刻,終於還是走上前,將瓶子拿出來,一個一個打開。
因為她和小龍女時不時會有一兩天無法回信的情況,小龍女起先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對,隻是有想說的事就寫一封信過來,語氣十分昂揚――
【靈瑾,我和你說,今日我哥哥……】
【你這兩日在做什麼?】
【我拿到一把很不錯的水弓,改日你在的時候送給你!】
直到剛剛漂上來的最後一封信,她的字裡行間才帶上了一絲遲疑――
【靈瑾,你怎麼了?這麼多封信都沒有回,你是不是生病了?】
看到最後一句話,靈瑾的心底揪了一下。
如果是往常,她一定會馬上給小龍女寫回信。
但是現在,水族暗探之事懸而未決,她開始不清楚自己該如何和小龍女繼續相處。
臨淵若真是水國有意留在翼國的暗探,小龍女對這件事知情多少?她會是參與者之一嗎?
小龍女的年齡比她大不了幾歲,往好處想,或許並不知情吧。但若是小龍女知道以後,她的態度立場會是怎麼樣的?如果將來翼國和水國產生衝突,她又應該如何?
要是直接往壞處想,事情就愈發可怕。
小龍女用水信術給她寫信,會不會從一開始就另有打算?或許小龍女本身是沒有惡意的,但她的父兄呢?會不會利用小龍女本身的善意,來獲取翼族的消息?她和小龍女通信期間,會不會已經不經意地將什麼事情泄露了?
靈瑾越想越擔心。
她回憶過往,覺得小龍女並不像有惡意,但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卻不敢冒風險。
靈瑾將玻璃瓶和信都收起來,輕咬嘴唇,最終並未回信,而是轉身出去了。
*
但起先的忍耐尚且可以接受,過了幾日,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靈瑾日漸覺得煎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