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後, 宴席散了。
靈瑾全程都不太記得席上發生了什麼,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獸族三皇子送的木弓所吸引,渾渾噩噩地混過了所有時間。
等散席後, 她心不在焉地與父母兄長說了一聲,就帶著木弓,匆匆忙忙回寢宮去了。
尋瑜看著靈瑾離開的背影,有些躊躇。
他正與女君一道返回鳳凰宮內宮。
女君在見到獸族拿出來的那把弓後, 情緒也有些受到影響。但她畢竟為君多年, 喜怒沒那麼容易外露, 心智也更為堅韌, 直到此時, 見靈瑾匆匆離去,她才垂下眼睫, 輕輕歎了一聲。
“哎。”
女君懷念地道。
“一轉眼, 阿依離開,竟已這麼些年了。”
她傷感地搖頭道:“驟然聽人提起她的名字, 還是受不了。有時候會覺得,隻要沒有人提,她就沒有出事, 她還活著, 隻是和以前一樣,在離我很遠的地方為了翼國努力罷了。”
尋瑜一滯。
他孵化出世的時候,竹依上君已經仙逝了,他對這個女子沒有太真實地了解。不像鶴將軍,尋瑜其實是見過的, 還相處過幾年,隻是那時年紀還小而已。
不過, 尋瑜從小到大讀了這麼多書,他學政論,學術法,修習詩文,竹依上君果真是個全才,幾乎沒有哪門課避得開她。尋瑜對竹依上君多少有些了解。
同時他也知道,竹依上君是母親內心深處一個柔軟的傷處。母親平時看上去颯爽灑脫,恣意張揚,笑嘻嘻的,可是一提竹依上君的名字,她就會忽然安靜下來,像是變了一個人。
傷得越深,越不敢提。
尋瑜頓了頓,問道:“母親,依你看來,獸族使臣呈上來的這把弓,當真是竹依上君生前所做之物嗎?”
“應該是。”
女君回答道。
“竹依做事鑄物,都講究簡潔、實用,她認為大道至簡,所以不會選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或者故意用名貴的材料來抬高身價,反而喜歡樸素之物,甚至看起來寒摻一些,也是正常的。
“獸族送給瑾兒的那把弓,剛才宴席上,我也讓瑾兒拿來給我看過了,細節和習慣,的確像是竹依的手筆。”
尋瑜略作思索,忽然道:“母親,我去看看瑾兒,先行一步。”
“好。”
女君應了一聲。
但接著她又笑道:“你在擔心妹妹?”
“沒――”
尋瑜話語一噎,臉色忽然窘迫,整個人不自然起來。
他道:“我、我不是擔心她。隻是感覺獸族不像會做無意義之事,他們都不曾見過瑾兒,卻這樣突兀特意送東西給她,我怕其中會有蹊蹺,想過去看看。”
女君卻笑意不減,道:“知道了知道了。”
她說:“說老實話,你小時候對瑾兒總是凶巴巴的,又不太上心的樣子。我還擔心過你們兄妹兩個會不會到大了都處不好呢。如今看來是想多了。”
“……”
聽到女君提到“兄妹”二字時,尋瑜的眼神心虛地往旁邊瞥了一下。
他沒說什麼,隻道:“我走了。”
*
此時,靈瑾正在屋中打量獸族三皇子贈給她的那把竹依上君留下的弓。
與在石室中找到的那把木弓不同,這把竹依留在獸族的弓,並非是可以代替靈弓用的機關弓。
想來也是,如果真是竹依贈給外族皇子之物,那絕無可能泄露翼族這麼重要的機密技術。
不過,靈瑾修習機關術也有六年了,她一拿到這把弓,憑著重量,就判斷出不太對勁。這把弓雖不是機關弓,但也沒有這麼簡單,恐怕另有玄機。
靈瑾摸摸碰碰,想要找出弓身上的問題。
這時,靈瑾感覺自己窗邊有人影一晃,似乎有人經過。
“嗯?”
靈瑾抬眸一望,果然見到門前映著一個影子,看輪廓像是兄長,但他卻隻是站著,一動不動。
靈瑾愣了愣,主動走過去,打開門。
門外站著的,果然是尋瑜。
尋瑜迎上她的眼,驀地一滯。
靈瑾驚訝道:“哥哥,你怎麼呆站在這裡?是來找我嗎?怎麼不敲門呀?”
“我……”
尋瑜與靈瑾對視,忽又說不出話。
他還是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尋瑜確實是擔心靈瑾才來的,在來之前,他也做了許多心理準備。
可是當靈瑾真的站在他麵前,尋瑜又不由自主地想起當初那個夢。
這幾個月來都是如此,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可卻控製不住頭腦裡那些不該有的念頭。
現在,光是站在靈瑾麵前,他就感到自己心跳在加速,血液在沸騰。他必須要極力控製,才能讓自己保持住平常鎮定自然的表情,不要讓靈瑾看出他內心的慌亂和騷動。
尋瑜生硬地道:“我有些擔心……獸族送你的弓。”
說完,他就控製不住自己的動作,微微彆過臉去,試圖不要讓靈瑾窺探到他的內心。
靈瑾怔怔地望著兄長。
不知怎麼的,她覺得今日兄長的神態好僵硬,像吃了很辣的東西被嗆到了,但又使勁想要忍住似的。
靈瑾微微偏頭。
但她沒有在意這種細節,而是一把拉住兄長的手,道:“哥哥,你來得正好,我也正在檢查那把弓呢,你來陪我一起吧。”
說著,靈瑾將尋瑜拉進屋內,迫不及待地要將弓給他看。
尋瑜一僵,目光不自覺地落在靈瑾拉著他的手上。
而這時,靈瑾將那把木弓放到他麵前,說:“我覺得這把弓可能不是普通的木弓,雖然不是機關弓,但裡麵也藏有機關。但是還沒找到。”
尋瑜聞一頓,他硬是逼自己清除腦中那些讓他自己窘迫的念頭,將注意力傾注到弓上。
他一邊端詳著弓,一邊遲疑道:“我對機關術僅僅是略通皮毛,不及你已研習多年。若是你都看不出來,我未必能有幫助。”
他稍一沉吟,問:“這把弓的機關,很精巧嗎?若製作者是竹依上君,隻怕不太容易破解。”
“不。”
說到這裡,靈瑾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她說:“這弓看起來的確是娘做的,但機關不是。我一拿到弓就感覺有機關,若是生母的手筆,絕不會如此粗糙。像娘留下的那個機關盒,就精巧至極,當初四個機關術的先生一起研究,都差點看不出來呢!那還是早年做的了,而這把弓雖然也舊了,但年頭最多二十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