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逐月。
又是新的一天到來了。
由於頭一天晚上,珍珠向大家宣布了即將為5對準新人籌備集體婚禮,於是今天天還沒亮,大家就早早的起來了。
原因無它。
珍珠山距離最近的城鎮也很遠。
清晨四點多,大家就起來了,隨便弄了點早飯吃吃。五點左右天還沒亮,大家就挑著頭一天夜裡一部分女人沒睡覺、花了通宵的功夫宰殺的野豬肉,急急趕路。
大家一路不停歇的往城鎮的方向走,差不多上午九點半鐘左右才趕到了縣城。
珍珠帶著女人們去火車站附近賣野豬肉,梔梔則帶著準新人們去添置新衣。
如今這年代,成衣很少,大多數人都是上供銷社扯布,然後去裁縫鋪定做衣裳,慢了得一個月才能拿到、最快也得一星期左右。
所以梔梔帶著準新人們直接上供銷社去買成衣。
成衣可就貴了。
如果自己扯布做——現在最流行的的確涼料子是六角錢一尺,做一件長袖襯衣得花上三尺布,再加上工錢……少說也得要兩塊錢!
如果直接在供銷社買成衣——也是的確涼的料子,一件長袖襯衣要三塊五!差不多貴了快一倍,誰舍得啊?
正義島的男人們盯著掛在櫃台裡頭的衣裳下邊兒擺著的價格牌,麵露難色;珍珠山的女人們也看著那價格,人人露出了一臉的肉疼。
“梔梔咱走吧!咱不買了……”
“哎這也太貴了,不如我們自己回去攢點兒土棉布自己裁衣裳吧!”
“真的太貴了!按這價格,一人兩身衣裳兩雙鞋,不得花上三四十?不要不要,太貴了!”
“梔梔我不要新衣了,你彆買!”
“我也不要,我家裡還有自己紡的布呢,回頭再自己裁衣裳吧!”
“梔梔彆買,太貴了……”
梔梔笑著安慰大家,“結婚是很嚴肅的事兒!可不能馬虎了!大家都聽我的吧!”
於是,梔梔耐心的請櫃員一件件地拿出衣裳來,讓5位叔叔和5位新嬸嬸試穿。
當然了,櫃員的臉色是不太好的,但梔梔塞了一把大白兔奶糖過去——還是十幾天前她為了追蹤李晴玉的行蹤時買來打發人情的玩意兒。
對方的臉色才好了些,不厭其煩的拿出成衣,讓叔叔嬸嬸們試衣。
試了一通,梔梔做主為叔叔嬸嬸買了十五件新衣、七雙鞋。當然了,成衣票、鞋票是選中了衣褲鞋子以後,梔梔讓申書華和李晴玉跑出去臨時找黃牛黨花錢兌的。
沒有買齊是因為衣裳的款式、尺碼不太合適。
於是大家轉戰下一個供銷社。
一直到下午四點多,梔梔領著大夥兒逛完了整個縣城裡一共四家供銷社,才給5對新人勉強湊齊了每人2件上衣、2條褲子、2雙鞋。
其間,知青們還起哄,讓梔梔又買了五塊大紅色的透明紗巾、二斤大紅色毛線、兩刀大紅色的紙;梔梔還在供銷社裡稱了十斤水果糖,又在路過黑市的時候,發現一個小販正偷偷摸摸地躲在一旁賣江米條……一打聽價格,發現還算公道,便和小販討價還價,最後買下了小販手裡所有的五十斤江米條和糖蓮藕等物……
接下來,梔梔又在這個小販的介紹下,找到另外一個賣炒貨的小販,買了二十斤炒瓜子和二十斤炒花生。
這些東西也不算少了,叔叔嬸嬸們的擔子、背簍裡都裝得滿滿當當。
大夥兒這才急匆匆趕往火車站。
珍珠她們在火車站也已經把帶來的野豬肉全賣完了,她們買了整整一籮筐的魚,大的有二三斤重,小的也有巴掌大,說帶回去明天做酸菜魚;另外就是買了十來隻活雞,和七七八八的糯米啊、燒酒之類。
這會兒已經快五點了。
珍珠招呼著梔梔,說快點兒回去,現在才走,回家少說也要夜裡十點了。
梔梔拉住珍珠,說道:“姐你在這兒等等我。”
跟著,梔梔讓其他人在火車站附近的街口處等著,叫上了姚叔和春芽,三人一塊兒去了火車站的售票大廳。
梔梔想坐火車回去——從縣城火車站坐火車去香栗站,隻有兩個站,需要半小時,車費一角一個人。從香栗站去往珍珠山,走上兩小時就能到,比全程步行節省一半的路程。何況歸時大家挑著、扛著不少的貨物,今天還累了一整天……
能省一半兒的腳程,為什麼不?
現在比較麻煩的問題就是怎麼買到火車票。
雖然梔梔和知青們都有介紹信,每個知青帶一個叔叔買票上車是沒問題的,可一共有十個叔叔嬸嬸,還有珍珠她們呢,這可是糊弄不過去的。
所以梔梔帶著姚叔過來碰碰運氣。
在進入售票廳之前,梔梔就和姚叔、春芽嬸低語了幾句。
於是姚叔立刻脫下了一隻鞋,先是脫下了外衣、將裡頭穿著的破了洞的白汗衫子脫下來,又重新穿上外衣,再把白汗衫子揉成一條捆在左腳上。
接下來,春芽架住了一瘸一拐的姚叔,跟著梔梔進了售票大廳。
梔梔去了售票窗口,趴在那兒問道:“同誌你好,我想買20張站台票。”
女售票員坐在櫃台後織毛衣,聞言,臉都沒動一下,就抬了抬眼皮子掃了梔梔一眼,便冷冷地說道:“站台票2分錢一張,拿介紹信來!”
“哎,好咧!”
說著,梔梔從口袋裡掏出四角錢,連著一大把七八顆大白兔奶糖一塊兒推進了窗口,“同誌,麻煩你數一數!”
女售票員猛然看到那一把大白兔奶糖,愣住。
——大白兔奶糖可是稀罕貨,整一袋就要兩塊五,一袋一百顆,一顆就值兩分五。零賣就更貴了,五分錢一顆,平時誰舍得買這個啊!
售票員飛快地左右看了看,見無人注意,連忙從旁邊拿了張報紙將錢和奶糖蓋住,然後直接把報紙推向自己。
她放下了手邊正在編織的毛衣,在報紙的掩護下把大白兔奶糖收了起來,然後對梔梔說道:“你怎麼要買那麼多站台票?這可不符合規定!”
態度到底好了些。
梔梔連忙說道:“同誌,情況是這樣的……我們村在香栗站附近,今天我們上城裡來有事兒,現在事情辦完了,可我叔叔的腳卻受了傷……你看!”
說著,梔梔指向了姚叔。
姚叔趕緊把自己的“傷腳”舉起來給售票員看,幅度之大,差點兒劈了個叉!
售票員知道,單位內部是有精神文明建設的細則,比如說老鄉有了困難,車站必須給予基本的幫助。但幫助的程度到什麼樣子麼,這就是見仁見智了。
於是售票員麻溜地數了一遍梔梔剛才遞過來的四張角票,乾脆利落地扯下了20張站台票,又低壓了聲音說道:“你們人太多,記得要分批進站……坐車的時候也彆全都擠在一輛車上!上車要記得補票!”
“哎,謝謝你同誌!”梔梔笑眯眯地轉身離開。
姚叔和春芽飛快地跟了上去。
有了站票就好說了。
梔梔把隊伍分成了四組,每組5人,都由知青帶隊,然後大家約定前後進站,搭乘不同的火車前往香栗站,然後在香栗站出口處彙合,人齊了以後再走。
珍珠山的女人們大多數都沒有坐過火車,不由得十分激動。
梔梔帶著珍珠、蘭花和姚叔、春芽是最後一撥憑著站台站進入候車室的,進站以後,梔梔又跑進跑出的找站台,十五分鐘以後,她終於領著眾人上了一趟路過香栗站的長途列車,在列車長的幫助下補了票。
就這樣,一小時以後梔梔帶隊在香栗站下了車,並且在出站口與其他人彙合了,這才一塊兒朝著珍珠山的方向走去。
珍珠山的女人們是頭一回坐火車,感覺到十分新奇,人特彆興奮,一直在嘰嘰呱呱地討論著剛才在火車上的所見所聞……
人的情緒一旦高漲,又轉移了注意力,就不覺得腳下山路崎嶇、也感覺不到肩上背後的擔子沉重。大家興奮地聊著天,平時要花兩個多小時才能走完的路,今天走到峽穀口的時候居然連天都還沒黑。
用轉軸索道分批將沉重的貨物運下山,眾人空手空腳下了台階,再去山下把貨物取了,又走了十來分鐘左右,終於回到了寨子裡。
這會兒也就是傍晚八點鐘還差一刻鐘左右,太陽剛剛才墜落西崖。
留守在寨子裡的人們也沒料到梔梔和珍珠她們那麼早就回來了……看到梔梔和珍珠帶回來那麼多好東西,人人都興奮壞了!
女人們把晚飯熱了熱,讓梔梔、珍珠等晚歸的人吃,其他人則開始翻看她們帶回來的東西。
——珍珠她們帶回來的魚、雞,以及其他的副食品,被女人們手腳麻利地收拾好了。魚被當場剖殺、刮鱗、去除內臟,清洗乾淨再抹上鹽巴醃一夜。
——梔梔帶回來的糖果、點心、瓜子花生是女人們最愛的。不過,大家都沒舍得吃,小心翼翼的收好了,準備明天拿出來擺桌。
——梔梔做主給準新人們添置的衣裳和鞋子,成為了所有人熱議的重點!
準新娘子們每人都有兩身衣裳,考慮到南陵地區四季炎熱,所以梔梔給她們每人添置了一件的確良短袖,一件布料子極好的長袖外套。褲子呢全是長褲,長褲的樣式基本沒得選,不是黑色就是深藍。
但是梔梔有按照每位準新娘的身材、臉型、氣質等,為她們選擇的短袖上衣是淺色底的小碎花、深色底條紋、暖色調花紋和冷色調花紋等等。
又考慮到準新娘子們都不年輕了,所以梔梔又為她們選擇了深顏色的外套……
鞋子呢,是統一給大家每人添了一雙皮鞋和解放鞋。
準新郎的衣裳,也是一人一件短袖上衣,但考慮到叔叔們的衣褲應該以經臟、結實為主,所以梔梔和新嬸子們商量的就是,每人一件或黑色、或深灰、或深藍色的短袖上衣,再每人一件四個口袋的中山裝。
這些衣褲和鞋子讓全寨子的女人們都興奮極了……
直到女人們又從背簍裡翻找出五塊紅紗巾時——
全場的氣氛掀起了第一波的!
“依我說啊,啥衣裳褲子都不如這個!這是紅蓋頭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