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源不說話。
李雪梅說,“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廠裡這些人不想法子占點便宜撈點錢,晚上都睡不著覺。”
李雪梅又突然想起什麼,問,“不過,你說圖書館這事兒擱了這麼久也沒提過,今兒突然提起來會不會是倆人鬨矛盾了?”
畢竟狗咬狗的事兒並不新鮮。
李雪梅又道,“我還聽司機說倆人在辦公室吵過幾次,李艦對他不太滿意,你說會不會影響這次副廠長選任?”
薑源道:“先彆著急,副廠長這事兒還有的活動呢。”
……
薑暮吃完飯迅速跑回屋,她的房間和張朝的是同方向,打開窗戶,咒罵聲、摔打聲混雜著暴雨聲便間歇傳來。
愧疚感和不安感在心頭凝結。
不知過了多久,雨停了。
街麵積水順著下坡彙聚在下水道邊緣,水渦如鏡。
薑暮穿上校服外套,出門,下樓,推開木板門,跑到花壇邊,仰望樓上。
張朝正蹲在三樓的窗台上,單手扳著窗框向下看,昏黃的燈光做背景,點綴著微弱的星光,他的臉上全是樹葉的影子。
“喂,你說我跳下去會怎樣?”他問。
薑暮渾身一顫,他的眼睛埋在黑夜裡,分不清真偽。
“試試不就知道了?”他笑。
“不要——”薑暮大喊,可是來不及了,他跳了下來,毫不猶豫。
利落、矯健的身影,在夜空下,像一道閃電,迅疾而耀眼。
她站在風中,心臟跟著一起迅速墜落,跌倒,眼前充斥著重力加速的眩暈感。
張朝在空中掙紮一下,沒有落在預期位置,蹲在泥濘的花圃裡,不動了,蜷縮著。白色回力陷在泥坑裡,全是泥。
薑暮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她快速走近他,一根手指緩緩伸出,卻不敢觸碰到他。
“你……你還好嗎?”她問。
她以為,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會死人的。
好半天,他抬起頭,齜牙咧嘴。他瞥她一眼,態度冷淡。起身撞開她,一瘸一拐地離開。
夜色已經很深了,樹葉沙沙作響。
他受了傷,走得慢,沿著胡同,步履瞞珊。
薑暮守在後邊。
清冷的夜色下,再暴躁的外表也掩飾不掉內心的孱弱。
兩人明明是兩條極其相似的軌跡,張朝卻像這夜色裡的拾荒者,而薑暮,是這夜色裡的守望者。
腳下每一步,都濕漉漉、沉甸甸,薄薄的布鞋底,被石子硌著,走出一條疼痛而曲折的路線。
走出這條胡同,又是另外一條胡同,漆黑、狹窄、彎曲,沒有儘頭。
張朝走著走著突然停下,回頭看她,凋敝的月光中他頂著一張脆青的臉,眼神厭惡,質問道,“你跟著我乾什麼?”
薑暮從褲兜裡掏出藍色的一百塊錢,展開,“你餓嗎?”
張朝當然餓了。
張朝上樓時就聞到薑暮家裡飄出來的排骨香味,而他家的門一推開,就是拳打腳踢。
他們穿過柳南街,鑽進十八盤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