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樓下傳來報幕的聲音,“下麵由二年一班舞蹈隊為主席台獻舞,請二年一班舞蹈隊上台準備。”
很快,舞蹈隊窸窸窣窣的聲音消失,幾個人快步朝樓下走去。
薑暮臉頰臊得緋紅,她攥緊了拳頭。她早就說過的,她不會跳舞,可是李文琪一意孤行,這不能完全怪她。
她這樣寬慰著自己,可內疚與自責卻仍然猛烈滋生。
很快,操場上傳來熟悉的音樂聲,主席台前,李文琪臨時重組隊形,三排並做兩排,舞蹈開始了。
音樂聲穿過田徑場,穿過跳高場,穿過灰塵飛揚的操場,傳至整個教學樓。
她再次偷偷看向主席台,同學們儘態極妍,動作舒展而優美。
她們展示自己的美,展示自己的青春和才華。
她們身上舞蹈服的亮片如魚鱗一般閃爍,露出柔軟的腰肢和潔白耀眼的大腿根,這讓薑暮又想起了那兩條大金魚。它們在波光粼粼的魚缸裡,朝路過的生物爭先恐後地展示它們漂亮的尾巴。
李艦坐在主席台前喝茶,隻肖看背影,也能想象出他那隱藏在樹脂鏡片後麵的不易察覺的猥瑣而貪婪的麵容。
逐漸解脫卻又逐漸忐忑的情緒間歇交替著傳至薑暮的四肢百骸,她的心跳隨著血壓紊亂地收縮舒張。
很快,舞蹈結束,李文琪等人拖著舞蹈服撤出主席台前。
她們身後的跑道上,七八個男孩子已經蹲在地上,做好了起跑姿勢。
“現在馬上進行的是二年級男子組八百米決賽……”廣播播送著比賽進程,緊接著,八百米田徑賽跑的槍聲響起。
薑暮突然想起來什麼,她的心臟跟著雀躍地收縮起來,她知道,張朝即將比賽了。
她立即站起身,趴到窗前,目光搜索,找到賽道裡的張朝。
淡黃色的運動衫如同彈簧一樣彈射出去,遙遙領先,像一頭在半沙漠地帶棲息的小獵豹,矯健,敏捷,迅猛,危險,有著精乾的肌肉和柔軟的脊椎骨,寬胸窄腹,瘦腰長腿,充滿爆發力和進攻性,他是奔跑中最野性卻又最優雅的一類雄性生物。
陽光在他麥色的肩甲上留下金褐色的光。
眼神再偏移一點,便能看到二年一班的班牌,同學們瘋狂地衝出座位,站在賽道旁,舉著拳頭跳起,聲嘶力竭地呐喊。
連一向板正的李老師都興奮地站了起來,熱烈而緊張地為他加油助威,激動的情緒令人血脈噴湧。
他是賽道裡的蓋世英雄,隻要他出現在那裡,所有人的目光都會追隨他。
張朝也許從一開始就是屬於賽道的。
薑暮激動起來,視線追著他飛快地跑起來,直到看到他第一個撞線。生命之本色,猶如狂風,席卷而來。
終點線一片混亂,剛剛跳完舞的李文琪等人在終點線停下來,儘情地為張朝歡呼,他們蹦蹦跳跳圍著張朝,像一層層跳躍的火焰。
直到後麵跳高比賽開始,李文琪等人才想起什麼,招呼了幾個同學,紛紛朝教學樓走回來。她們大概是回來換衣服的,同時準備大肆尋找她。
薑暮再次忐忑起來,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扣掉了牆角的白灰。
她不得不出門,下樓,朝操場上班級隊伍的方向走去。
舞蹈表演已經結束,她知道不能讓性質惡劣的“失蹤”繼續發展下去。
……
在教學樓西側,
李文琪等人正朝這邊走來,可她們身後,卻跟著李艦。
他瘦削的軀殼架著極其樸素又不合身的黑色西裝,縣裡的老式裁剪,老式布料,十分質樸,遇到學生打招呼,他親切地點頭微笑。
薑暮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那種如蛆附骨的恐懼感再次襲來。
李艦目光攫住她,臉頰兩側的肌肉微微收緊,笑容裡透露出鋒芒,薑暮手足無措。
她從他那微笑的臉上,看到了比畜生更為可怕的邪惡本性。他在向她發出雄性生物對雌性生物的低等的邀請,以讓對方無處逃遁的可怕方式。
恐懼難以名狀。
薑暮下意識退縮,轉身就跑。
李文琪和幾個舞蹈隊的女孩子這時候也看到薑暮,吼道,“你跑什麼跑?”
她們朝薑暮包圍過來,迎麵擋住薑暮。
“你怎麼回事!”李文琪憤怒地上來便推她。
她渾身震了一下,目光卻看向她們身後,李艦已經繞道,從一旁的林蔭路走了過去,進了教學樓。
不用猜,不管他去教學樓做什麼,總會去她班裡的,她知道。她躲著他,而他,定然一直在尋找她,沒機會靠近,便動用他最後的殺手鐧,捲攜著積攢了數日的情欲、報複欲、怒火,以及剛剛的舞蹈被刺激出的對少女新鮮□□嶄新的渴望。
薑暮渾身像是噦出一口氣,再提不上來。
她知道這次她逃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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