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發後第六天,夜裡。
李雪梅心臟不好,被這件事嚇病了,在家裡病懨懨地躺著。
她一向是經不住事的人,所以薑源也沒敢把張朝被捕的消息告訴她,但光聽說張文斌被殺害,李雪梅便已經經受不住打擊,病倒了。
“張主任怎麼會被人給殺了呢,這到底是得罪誰了呀,下手忒狠。”她把一條濕毛巾敷在額頭上,臉色蒼白,前一陣子的病似乎又犯了似的全身虛軟,提不起氣力來。
薑源在屋裡踱步,抽煙,“你彆反應這麼大,嚇著孩子。”
李雪梅欲言又止,可想了半晌,又沒憋住,道,“事情都發生了,瞞不住,再說從咱們廠裡分房,再到現在,已經超過十年了,咱們和張主任一直住對門,現在他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被人殺了,你說我能不害怕嗎?萬一凶手是個什麼心理變態,說不準哪天上班路上我也要出事。”
“放屁——”薑源嗬斥。
李雪梅不再敢吭聲,她把濕毛巾摔在桌上,坐起身,披起被,披頭散發地盯著黑燈瞎火的走廊看。屋裡全沒有開燈,驚懼和恐慌在黑黢黢的空間裡遊蕩,任誰也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薑源知道自己反應過激,語氣也過重了,他稍緩了緩,道:“以後上下班我們一起走。我也是不想你影響孩子的心情,搞得惶惶不安,以後還怎麼生活。再說老夫老妻還黏在一起,讓人笑話。”
“笑話就笑話去。”李雪梅說。
屋內靜了,越發靜得難耐。
李雪梅卻突然彈起身,道,“我聽檢修部那些人說啊,凶手一直試圖阻攔檢修部檢修設備呢,心機也夠重的了。這屍體都泡爛了,警方也就什麼都不用查了。”
薑源拍拍李雪梅後背,囑咐說,“這幾天警察可能會過來盤問,你可千萬彆緊張,咱們知道什麼就說什麼,一定要配合調查。”
“知道,我知道。”李雪梅連連點點頭,“這些我倒是不怕,隻是這張主任屍體在泉水裡泡那麼久,這些天水廠產出來的水咱們家也沒少喝,一想到這個事我就開始惡心,我頭皮發麻。”
說著,她便忍不住乾嘔起來,她捂著嘴,眼淚差點嘔出來,她強忍下生理反應,說,“現在整個縣城裡賣的水,保不齊都是這個批次的水,還有,還有那個自來水,也是那個管道出來的……”
說著,她又下地去廚房,把昨晚上做的菜都倒在了垃圾桶裡。
“廠裡在事發第一時間就召開了緊急會議,已經決定將最近十天內發出的礦泉水在全省範圍內全部召回。再加上倉庫裡還沒發出去的存貨,廠裡要損失不少。”薑源說。
“會不會影響水廠的聲譽啊,這個季度的銷售額會大幅度縮減吧,你剛上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李雪梅突然擔心起薑源的前途。
薑源搖頭,道,“廠裡會儘量減小這件事的影響力,不是你該操心的事。”
李雪梅怔怔問,“你說警察能抓到凶手嗎?”
薑源道,“能,怎麼不能。對了,隔壁嫂子今天狀態怎麼樣?你有沒有過去問候一聲,看看有沒有能幫上忙的?”
李雪梅道,“晚上他們家裡來過好多警察,一波又一波,她連張主任屍體還沒見著呢,聽說就暈死過去了,她娘家裡又來了四五口人,亂得很,我明天再去瞧她。”
李雪梅看看時間,擔心道,“薑暮這孩子怎麼還沒回來。”
“我得出門看看。”薑源披衣出門。
薑暮剛從小雙山回來,那裡圍了那麼多人,她看著警察忙忙碌碌,看著張朝被帶走。
她孱弱地往回走,走著走著,又停下,在胡同裡如一根釘子被訂住一樣站著,張文斌的屍體突然被發現的震驚感還沒讓她完全接受,張朝被捕的畫麵又讓她震撼。
思緒像編製的竹篾席子,經緯交織重疊,薑暮很害怕,她不知所措,她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發生的。
她告訴自己,他會沒事的,聽說連惡運也忌憚有光的人。
直到夜深了,她才往家走,走到家屬樓下,卻碰到開車回來的李艦。
窗戶裡傳來單田芳先生的說書聲,書裡正說著,“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
李艦摔上車門,回頭看一眼薑暮,卻沒理她,直接推開木板門上樓。
薑暮在門口站了許久,覺得李艦應該進屋了,才推開木板門,門內光線微弱,木板門剛一合上,薑暮的肩膀便被一把按住。
薑暮渾身一震,回頭看李艦,黑暗將他臉上的油光和褶皺包裹得更瘮人。
李艦伸手,薑暮下意識縮脖子,李艦手心落在她頭頂,用力按住,“這回可好,知道我們秘密的人,要麼死了,要麼進去了。”
薑暮詫異,“你怎麼知道張朝知道我們的秘密?”
李艦冷笑一聲,“這你還要好好問問你的好朋友。”
“張朝隻是被帶去調查,他不可能是凶手。”薑暮瞪他,顫顫巍巍地跟他確認,“是你殺人。”
李艦詭異地笑,“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你不比我清楚嗎?”
薑暮怔住了,眼裡都是迷茫,“我……我清楚什麼?”
李艦凶狠,“明明是你弄死了老張。”
“我?”
薑暮孱弱地站在原地,她痛苦地捂住臉頰。
“不是。”薑暮道。
“不是你還能是誰?”李艦掐她,“你想殺我。”
薑暮激動,“可是上山的是張叔叔。”
李艦疑惑地看著薑暮,似乎覺得她這話講的有問題。隨即說,“他上山還不是因為他擔心你。”
薑暮不敢相信,“你什麼意思?”
李艦道,“你那天留下書簽後,是張文斌把“上”字擦掉了,變成了‘小雙山見’,所以我飯局後拿著書簽去了旅館。”
“什麼?你那天去了旅館?”薑暮不敢置信。
李艦道,“我在旅館沒有等到你,才看到書簽上被勾抹掉的是個‘上’字,這才知道你約我的地點實際是山上。”
薑暮道,“你怎麼知道是張文斌把上字勾掉的?”
李艦道,“不是他還能是誰?這很難猜嗎?”
而且仔細一看,他用的筆是跟薑暮字跡不同的油筆,說明不是薑暮勾抹的。
薑暮道,“他為什麼這麼做?”
李艦鄙夷,“你說呢?”
飯局後他追老張出去,跟他拚命打了一架,痛恨那個傻逼張文斌竟然真的什麼都敢說,如果不是薑暮掀桌子,他們就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