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搜查令下來,陳立榮帶隊趕往鐵東區李艦家。
他們拉上窗簾關上門,噴上普米諾試劑,再關上燈,地板上全是發光的腳印,腳印延伸到洗手間,落在一個洗衣機裡,洗衣機滾筒四周都發出熒光,儘管熒光很微弱。
他們在李艦的車裡噴上魯米諾試劑,也有微弱的熒光反應。
他們還在陽台發現了衣物燃燒後的纖維。
他們懷疑李艦把血衣帶回家,並在家處理過血衣,但他們卻沒有找到任何有血跡的衣服,可能是先清洗過,後又燒了。
警察立即排查李艦七天內的行蹤,發現他去過附近的三家廢品廠,並且,去了三次距離最近的一家廢品廠,該廢品廠老板說:“他好像在找什麼東西,但問他找什麼,他又不說,隻是自己站在紙殼堆裡翻,如大海撈針。”
李艦的鄰居回憶:“那天下了很大的暴雨,五樓的雨搭本來是用來防雨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水流大量流進四樓我們家的窗戶縫裡,我們不堪其苦,於是當晚上樓找李艦,沒人應門,沒辦法我隻能披上雨衣自行檢查,我拿著手電筒朝上查看,雨太大,看不清什麼,但似乎隻需要在窗外再遮一塊防雨綢就能暫時解決問題,可是我們家沒有防雨綢,所以我下樓打算跟一樓的鄰居老太太借一大塊。正跟老太太說著話,恰好看到李艦的桑塔納,車開到樓下,他卻遲遲不下車,我敲窗往裡看,他遲遲不動,我趴在窗上才勉強看到他似乎在脫衣服,他行為古怪,下車時沒穿上衣,光著上半身,手中掐著一個西裝外套和襯衫,他從車裡拿出個紙殼箱,把衣服扔進去。我問他,雨水涼,怎麼不穿衣服?他隻說,沒什麼,衣服刮破了,不想要了,順手扔掉。李艦便把手裡的紙殼箱扔進旁邊的垃圾堆。我說,你家漏水,我要去你家看看,他似乎不情願。直到進了李艦家,他開了小夜燈,我這才勉強看到李艦腰部受了傷。我看他的褲子濕漉漉的,但因為褲子是黑色的,夜燈又暗,看不清出血量,我問他嚴重嗎,流血多嗎,他說是小傷。我查看過他家陽台的雨搭,因為堆滿了貨物,所以導致水流流進四樓的窗戶縫裡,李艦答應立即清理雨搭上的雜物,我便下樓回家了。現在想來,當時的血跡和傷口都很可疑。”
李艦家一樓的老太太說,“那天淩晨,我被轎車鳴笛聲驚醒,看到李艦在擦桑塔納。”
經常在附近出沒的撿破爛老太太說,“這幾天被李艦攔到過幾次,李艦讓我把東西給他,但我哪知道他要的是什麼呀,我不給,他還跟我急。”
隨後,一位年邁的老人來警局自首說是自己殺人,經過核實,其身份是李艦的七十歲老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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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發後第七天,夜裡,天空雷聲滾滾,風雨大作。
張朝走出審訊室。
謝東帶他去食堂吃飯,張朝吊兒郎當,一雙戲謔的眸子到處看,感歎道,“你還真請我吃晚飯。”
已經過了飯點,食堂沒什麼人,謝東給他打了一份紅燒排骨,一份尖椒乾豆腐,張朝一點不客氣,埋頭大快朵頤起來,腮幫子鼓鼓的,偶爾吐出一塊骨頭。
謝東靜靜地看著他,“味道怎麼樣?”
張朝道,“一般。”
謝東道,“但願你一輩子都不用再來這裡吃飯。”
張朝目不斜視,“吃個飯也能扯這麼多大道理,你們大人是不是都喜歡這麼一本正經地教育人?”
謝東道,“也不是,隻對嫌疑人。”
張朝道,“其實你們骨子裡對這些道理的認同感又有幾分?你們真的會完全按照你們所說的那樣冠冕堂皇地做事做人嗎?”
謝東若有所思地望他,張朝質問,“你們大人就不會犯錯嗎?那誰來教育你們?是不是長大了就可以肆無忌憚做壞事?”
謝東還真被問住了,“隻要不犯罪,確實沒有人教育大人。”
張朝道,“你還算坦誠,不像某人。”
謝東道,“你父親也喜歡講大道理?”
張朝神色突然暗淡下來,眼裡冒出霧氣,他把飯菜拌一起,垂頭扒飯,說,“有時候還挺希望他跟我講講道理的,比起講道理,他更喜歡砸東西……”話說一半,他停住話鋒,問,“你們會找到凶手吧?”
謝東深吸一口氣,伸手拍拍他肩膀,“我們一定會找到凶手。”
張朝抬起手背抹了一下眼睛,抬頭看謝東,“我能不能再打份排骨。”
謝東道,“不是說不好吃嗎?”
張朝道,“我帶走。”
謝東有幾分驚訝,想不到張朝也會有這麼細膩的一麵,問,“要給你媽媽帶回去?”
張朝道,“你隻說給不給打?”
謝東給了他後腦勺一下,“敢威脅警察。”
謝東果真又打了兩份排骨,張朝說了聲謝就要走。
謝東問,“為什麼不好好學習?”
張朝道,“不好好學習犯法嗎?”
謝東道,“回去跟你媽說,屍體可以帶回去火葬了。”
他們剛從食堂出來,便愕然停下了。
樓梯口,一個提著黑傘,拄著拐杖,全身濕漉漉的女人等在那裡,她頭發蓬亂,雨水順著她的鬢角淌到衣襟上,眼睛摳嘍得像一對黑洞,整個人立在在昏暗的走廊裡像鬼。
張朝轉身朝她跑去,接過雨傘,抱過女人的肩膀,女人全身的力氣仿佛一下子都壓在了少年身上一樣,過分的依賴讓謝東眯起眼睛。
他們拐進樓梯口,謝東站在窗口,看著窗外,一輛警車頂著大雨開進警察局大院,車燈在他們背後撒開一朵橘黃色的大菊花,年輕警察下車,撐起大黑傘,把車內新的嫌疑犯拉出來。
與此同時,少年和女人走出辦公大樓,艱難而又沉重的背影在瓢潑大雨中一步步掙紮,掛在手腕上的排骨塑料袋,隨著他們的踉蹌,在大腿外側悠蕩來悠蕩去。
謝東不爽,眉頭擰成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