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勸學(1 / 2)

來日正長 阿蘇聿 6400 字 4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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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琢迷迷糊糊地睡了,半夜在夢裡一腳踩空,驀然驚醒,睜開眼睛。宿舍裡很靜,隻有空調嗚嗚的聲響,吹動窗簾輕輕飄拂。

陶琢鬼使神差地坐起來,探出雙眼睛向下看。嚴喻不在床上,被子掀到一旁,枕頭一角露出一個小小的藥瓶,陶琢目光一滯。

陶琢躡手躡腳地下了床,在黑暗中摸到藥瓶,發現嚴喻把藥瓶表麵那層紙撕得乾乾淨淨,什麼也看不出來。

陽台上傳來一點動靜。

陶琢把藥瓶放回原位,扭開陽台門。嚴喻正靠在陽台角落,借一點月光,拎著本英語練習冊做短文改錯。

嚴喻獨處時習慣微微皺眉,眼神很冷,神色陰鬱。他聞聲瞥向陶琢,沒收住眉宇間那股冷肅的氣息,讓陶琢心頭微微一跳。

見是陶琢,那眉頭才稍稍舒展,嚴喻動了動,低聲說:“吵醒你了?”

陶琢搖頭。

陶琢沒完全睡醒,就那麼呆呆地把著門,嚴喻耐心看著他。

片刻後,陶琢說:“你進去寫吧,用我的夜燈。陽台上有蚊子。”

嚴喻搖頭:“不用。”

陶琢問:“是睡不著嗎?”

“嗯。”

“偶爾?”

“不是。”

陶琢想了想,問:“每天都這樣?”

嚴喻靜了很久,才很輕很輕地嗯了一聲。

九月南城的夜晚依舊悶熱,空氣中有潮濕的泥土氣息。嚴喻不知何時放下了書,在模糊的黑夜中垂眼注視陶琢,清冷的月光落在眼底,隨著他的呼吸水波般遊動。

所以並不是用功,陶琢看著嚴喻想,在此之前的每一個晚上,嚴喻獨自走到陽台上做題,都隻是因為睡不著。

陶琢想起嚴喻獨自從醫院走出來的身影。

“喻哥。”陶琢猶豫片刻,兩步走過來,也靠在陽台上。兩人身體不經意間相互觸碰,嚴喻並沒有躲。

“他們說你家就在南城,”陶琢問,“你為什麼不回家呢?”

夜裡很靜,微弱的呼吸都被放大,陶琢餘光瞟見嚴喻的喉結微微滾動,片刻後低聲說:“你家也在南城……你為什麼不回去呢?”

嚴喻總是聰明敏銳,一針見血,用一句反問,讓陶琢自己找到答案。

對他們來說,那算不上是家。他們沒有家,隻是漂蕩世間、無人在意的透明的遊子。

陶琢忽然有一股強烈的傾述欲望,而麵對嚴喻,他不想克製這種欲望。

陶琢抓著欄杆前後搖晃,想了想說:“我爸媽在我五歲時離的婚,很快各自再婚,有了新的家庭和新的小孩。唯獨不知道把我放在哪,於是我就像一個乒乓球,在他們的球拍上被來回抽打。”

“吃穿住行,沒短過我任何一分,打到卡裡的錢花不完,存款從沒下過六位數。”陶琢說,“但唯獨無法給我時間,他們也知道那才是最貴的東西。”

“你恨他們嗎?”嚴喻問。

“不會。”陶琢飛快答。

然而在寂靜中,又說:“一點吧。”

陶琢說:“偶爾的時候,會有一點。”

“單宇有一天問我,乾嘛那麼拚命,考多少分都不丟人。我當時給的理由是,我不想被人看成關係戶。但那其實是個借口。我後來認真想過,真正的原因是……我還是無法放棄一個幻想,想著也許再出色一點,就會多分到一點……”

愛。

“不過後來想開了,其實不會的,很早之前我就該明白。”

嚴喻忽然說:“因為真正愛你的人,不是因為你出色才愛你。”

陶琢一愣,有些驚訝,扭頭看嚴喻。

嚴喻看著他說:“他愛你是沒有理由的。”

陶琢沒有料到嚴喻會這麼認真地回複他,一時間盯著嚴喻出神。

嚴喻的側臉線條分明,平日裡總顯出淩厲的冷意。但此時此刻,浸暈在夜幕中,卻仿佛被某種東西融化了界限,暴露出外殼之下的溫柔。

陶琢忽然笑起來,嚴喻垂眼,似乎也跟著笑了笑,隻是在黑夜裡看不清楚。

嚴喻摘下耳機塞過來,陶琢接過,還是潺潺流水的白噪音,和森林裡的鳥鳴。

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安靜地聽著,風卷起他們的衣擺,跳躍著交織在一處。陶琢仰頭,發現在紗與霧般的薄雲之後,有一顆很微弱的星,指著讓嚴喻看。

片刻後嚴喻問:“好一點嗎?”

陶琢總是能領悟到他的意思,說:“嗯,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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