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側的田野向後飛馳,蘆葦蕩與玉米稈在風中搖曳,遠處群山連綿起伏,夕陽將一切暈散成星星點點的閃光金片。
“嚴喻。”陶琢抱著嚴喻的腰,在顛簸中忽然說。
嚴喻微微偏了偏頭:“?”
陶琢便把頭貼在嚴喻背後,動了動鼻子:“兄弟你好香。”
嚴喻:“………………”
嚴喻有時實在會被陶琢莫名其妙的腦回路驚豔,沉默良久,聞著兩人身上交纏在一處的茉莉花香,最後麵無表情道:“你吃錯什麼藥了?”
“沒有吃錯藥,”後麵的人抱著他搖了搖頭,就像小狗在身上蹭,“但是很想吃錯一頓燒烤。可以嗎?”
嚴喻:“………………”
嚴喻:“我有時真的很佩服你。”
“嗯,我也是。”陶琢發自內心地說。
最後陶琢學著大黃死纏爛打,站在燒烤攤前不動地方,還是如願以償地吃到了一把牛肉小串和烤雞翅……
以及得寸進尺,向嘴上說著“最後一串”的嚴喻一遍遍撒嬌討來的烤雞心烤雞皮、烤蘑菇烤韭菜、烤麵筋烤澱粉腸……以及兩杯加了檸檬的凍可樂。
路過水果攤時,陶琢又仰頭。
嚴喻沒轍,伸手掏錢。
於是,在路燈昏黃的照耀下,嘴硬心軟的嚴喻同學拎著兩袋水果,帶著一個蹦蹦跳跳的彈簧,在溫柔的晚風中慢慢晃回家。
陶琢如願吃到了燒烤,心情非常愉悅,飯後躺在沙發上玩手機,嚴喻路過,看他一眼:“冰箱裡的水果不吃了?”
“噢……”陶琢說,很是敷衍的。
嚴喻一眼就看出少爺不想自己動手,想有人洗好了切好了碼在小盤子裡,插著牙簽給他端過來,深吸一口氣:“吃哪個?”
陶琢瞬間眼巴巴:“都想吃。”
嚴喻隻能深吸第二口氣,轉身走進廚房。
廚房傳來水聲,是嚴喻在洗水果。
陶琢一邊在群裡聊微信,一邊感慨有嚴喻的日子過起來真是滋潤無比。
過了一會兒忽然聽見“嘩啦”一聲,十分清脆,陶琢猜測是盤子摔在了地上。
陶琢幸災樂禍:“喻哥你還說我呢,你不是也打碎一個……”
然而廚房裡半天沒有回應,水聲也沒有停。
陶琢覺得奇怪,起身跳過去,拉開廚房門一看,地上果然是一片四分五裂的盤子屍體,嚴喻杵在一旁不動。
“沒事吧?我幫你掃。”陶琢說,準備轉身去找掃帚。
這時餘光卻瞥見有血順著嚴喻的指縫流經小臂,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像炸開的刺眼的花。陶琢嚇了一跳,趕忙探頭去看,發現嚴喻隻是切西瓜時不慎切到手指,這才鬆了口氣。
“我看看?哎喲還挺深的……你還愣著乾嘛?快去拿張紙擦一下。”
陶琢邊說邊抬頭,催促嚴喻,對上那雙微垂的眼卻一怔。
嚴喻平靜地說:“我動不了,陶琢。”
那兩隻沾滿鮮血的手僵硬地懸在半空,微微顫抖,始終不能自控。
嚴喻突如其來的肢體僵硬一時無法緩解,陶琢有點無措,反應過來後蹦著將嚴喻扶到沙發上,到處去找醫藥箱。
最後發現戶主家裡沒有儲備這些用品,陶琢又一蹦一蹦下樓,去藥店買了碘酒和棉簽跳上來。
陶琢不方便蹲,乾脆一屁股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抓著嚴喻的手幫他止血。
傷口有點深,血一時止不住,陶琢用力摁著棉球,嚴喻垂眼不說話,房間裡隻有頭頂嗚嗚的風扇聲。
塗了碘酒,裹了紗布,陶琢把嚴喻的手慢慢放回他膝蓋上,那修長的手指仍舊不時一顫,像觸電一樣,嚴喻便說:“彆看。”
陶琢頓了頓,置若罔聞,抓起嚴喻的手,開始順著指骨與青白的血管幫他按摩。
嚴喻沒有製止,隻是垂眼看著陶琢,等陶琢抬頭對上他的視線時又挪開,最後說:“不要告訴許瑛。”
“嗯。”陶琢輕聲說,“這就是軀體化症狀嗎?”
嚴喻沒有說話。
“是嗎?”陶琢執拗地追問,盯著嚴喻,眼睛在黑暗中顯得很亮,“告訴我。”
嚴喻隻得點頭,片刻後輕聲道:“其中一種。”
“還有呢?”
“……耳鳴,失眠,胸口疼……幻聽。”嚴喻想了想說,“剛開始住宿的時候,每晚都聽到洗衣機轉動的聲音,有一次受不了起床去看,卻發現洗衣機根本沒接電。”
陶琢一怔,仿佛當時漫上嚴喻心頭的寒意,此時也順著他的脊髓慢慢浸入身體深處。
陶琢沒有說話,又低下頭,看著嚴喻那雙乾淨的蒼白的手。
嚴喻觀察他的表情:“嚇到你了嗎?”
陶琢搖頭:“沒有。”
在陶琢堅持不懈的按摩下,僵硬的肌肉慢慢鬆解,嚴喻雙手軟下來。
他嘗試著掙了一下,發現能動了,陶琢便鬆開。
嚴喻眼皮跳了跳,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什麼也沒有說。
嚴喻起身,繞過陶琢,一個人上了樓。
陶琢便跳起來,去收拾廚房裡的一地狼藉,出來時發現嚴喻不在,樓上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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