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嫩的女嬰在漸漸暗淡下去的火光中揮動著小手。
……
一輛汽車停靠在山路上。
貝雷帽將麵團一樣的於鳳凰塞進汽車裡,道“這個,該是你說的那個吧?”
汽車裡傳來冷冷的聲音“不錯。”
一遝嶄新的美元遞出了車窗。
貝雷帽將那遝美元接了過來,笑嘻嘻的說道“得勒,不點了,您是老主顧了,我信得著您。”
話音剛落,汽車立即發動起來。
看著遠去的汽車,貝雷帽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
兩天後。
上海楊樹浦。
暴雨。
一片底矮的棚子住著數十戶人家。
一間屋子裡隱約有女人的叫罵聲。
油膩膩的煤油燈發出微弱的光芒。
一個男人弓著腰蹲在潮濕的泥地上。
房外的暴雨劈裡啪啦的打在木板上。
一個女人坐在煤油燈下,瞪著一雙操勞過度的大眼,細心的將簸箕裡能吃的菜葉挑揀出來。
靠近牆角是一張破木板搭成的床,兩個渾身臟兮兮的孩子蜷縮在發黴的被子裡,似睡非睡。
男人一口接一口抽著悶煙。
女人忽然舉起簸箕,狠狠的摔在桌子上,道“郭老板給兩百個大洋做喪葬,也算是對咱娘在他們家做了一輩子的報答。兩百個大洋啊,你想想啊,兩百個大洋啊。人家國立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天天戴著玻璃瓶底厚的眼鏡,在報社一個月的薪水也不過是三個大洋。你想想,兩百個大洋,郭老板對咱娘,已經不薄了。”
男人諾諾道“我總覺得咱娘死得不明不白。”
“有啥不明不白的啊?報紙上不都登了嗎?是出了車禍,車掉山崖下,人啊,都摔死,燒死了。不光是咱娘,還有郭老板那個新養的小姨太,還有那小姨太剛生的女娃娃。”
“那怎麼尋不見屍體?我就不信一車那麼多人,一個屍體也尋不見。”
女人生氣的說道“你想怎麼的啊?人家郭老板一輩子好不容易生個閨女,人家可是連姨太和娃娃都死了的,人家不比你急?你懷疑什麼?人家警察都沒說啥,你在那兒瞎琢磨啥。”
男人哽咽著。
女人心軟了,低聲道“咱娘都六十了,也算可以了。按老家話說,這也算是走好了。”
話音剛落,有人在門外急切的敲著門。
男人一愣,女人心驚的說道“咋?不是郭老板後悔了?來要那兩百個大洋了?”
“砰”的一聲,門被踹開了。
咆哮的風雨中,一個戴著貝雷帽的青年正怒氣衝衝的看著屋中的男女。
青年後背上背著一個氣息奄奄的老太太。
一個籃子掛在青年的脖子上。
男人吃驚道“你是——”
“你是周狗子?”貝雷帽問道。
“啊,是,是啊。”
貝雷帽彎腰走進低矮的房間。
當男人看清楚貝雷帽身上背的老太太的容顏時,嚎啕大哭起來。
貝雷帽將老太太放到床上,又將掛在脖子上的籃子放到桌子上。
“得勒,我啊,這輩子也算做了件積德的事兒。”
說完,貝雷帽跳出房間,消失在大雨中。
男人和女人互相看著。
女人突然反應過來,匆忙跑到門前,朝四周張望著。
男人激動的握著床上老太太的手,哭道“咱娘沒死,咱娘沒死——”
女人小心的將房門關閉,扭頭看了一下桌子上的籃子,道“這是什麼?”
突然,覆蓋在籃子上的一塊花布抖動了一下。
女人駭然的拍著胸脯,道“土地公公保佑,這,這——”
一隻粉嫩的小手從花布下鑽了出來。
女人小心翼翼將花布掀起,一個小小的女嬰正揮動著小手小腿。
女人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
“周狗子,趕緊地,收拾東西,雨一停,咱們就帶著孩子,娘,趕緊走。”
男人詫異道“你說啥呢?咱娘剛回來,得找醫生瞧瞧——”
女人生氣的抓起桌子上的笤帚,狠狠摔在男人的後背上。
“我怎麼找了你這麼個蠢貨?知道這誰的娃娃嗎?”
“誰?”
女人緊張的朝周圍望了下,小聲道“這就是郭老板的孩子,那個小姨太剛生的,咱們必須走,否則,咱們全家都得死。”
男人恍然大悟,突然,男人俯身抱起床上的老太太,哭道“娘啊,你受苦了,兒子不孝啊——”
女人盯著籃子中的女嬰,喃喃道“孽障啊,孽障啊——”
突然女嬰啼哭起來。
女人端起桌子上剩的一碗米湯,用手指揩了一點兒米湯抹在女嬰的嘴上,道“我給你吃,我給你喝,吃飽,喝飽,千萬不要再來害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