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瞧他這穿著打扮一看就不差錢,但這老丈可是等著銀錢救命呢。”
“唉,這些高門子弟慣會仗勢欺人,這老丈也是可憐!”
一聲又一聲議論傳入耳中,那紈絝少年一張臉都漲得通紅,橫眉斥道:“你們都給我閉嘴,再敢胡說八道,小爺割了你們的舌頭!”
欺負弱小,還如此囂張。
百姓們一時群情激憤,其中一位壯漢大喊道:“老丈莫怕,這可是天子腳下,若他敢耍無賴不賠錢,我定幫你報官!”
“誰無賴了?明明是這老東西要訛我,一幅掉色的破畫就敢要我三百兩,他怎麼不去搶商行?”
紈絝少年咬牙切齒,又瞪著那壯漢:“還報官?你去啊,儘管去,你知道我爹是誰嗎,我爹可是——”
身旁長隨麵色一變,趕緊扯住他的袍袖:“小郎君慎言!若是被老爺知道,你回去又要挨打了。”
那少年狠狠咬了下牙,好歹是憋住,隻厲聲命令左右:“快,把他給我拉開!”
“啊,殺人啦——”
那老丈淒涼地哭喊起來。
“真是豈有此理!”
酒肆樓上,明娓擰起眉頭:“沒想到天子腳下,竟有此等狂妄之徒。”
謝明霽也肅著麵容,拳頭緊握。
眼見著那老漢被兩個健奴強硬地拉開,明娓回過頭,急急看向謝明霽:“哥哥,派個人下去幫那個老丈一把吧?”
謝明霽:“好。”
剛要吩咐侍衛,卻聽明嫿道,“不急。”
謝明霽和明娓皆是一怔,疑惑看向明嫿。
明嫿卻是將杯中剩下的烏梅飲喝光了,才拿起帷帽施施然起身:“走吧,先下去看看。”
謝明霽和明娓雖是不解,但見妹妹已經戴著帷帽往外走了,也連忙跟了上去。
街邊已是聚了好些人,看戲的,唏噓的,感慨的,敢怒不敢言的。
“麻煩讓一讓。”
這清靈悅耳的嗓音一響起,眾人不禁循聲看去。
便見一位身著翠綠煙紗散花裙的窈窕少女,從外圍緩步走來。
儘管帷帽輕紗掩住她的容貌,可她這穿戴和周身的氣度,一看便知是高門貴女。
長安城裡貴女如雲,不知幾何,但紆尊降貴,願意走進百姓堆裡的卻是頭一回遇上——
畢竟那些錦衣玉食的小娘子一個個精細嬌貴,哪怕隻是與他們這些庶民擦肩而過,都怕他們身上那股窮酸汙濁氣兒汙了她們尊貴的鼻子。
路人們齊刷刷看著這突然出現的小娘子,那紈絝少年和老丈也都錯愕地看向來人。
卻見那小娘子旁若無人般走上前,彎腰撿起地上那副殘破的畫卷。
她抬手,掀開帷幔一角,仔細端詳著那副畫。
而那紈絝少年卻透過那微微掀起的一角,窺見霧白輕紗之後,那一抹櫻色小嘴微抿,雪白下頜線條柔婉,宛若玉雕,一時有些發怔。
哪怕隻是看到個下巴,直覺卻告訴他,帷帽下定是個姿容絕色的美人兒。
恍惚間,美人兒放下手,輕紗重新遮掩住全貌。
“這不是邱明道人的真跡。”
明嫿拿著畫,語氣篤定:“這是一副做舊的贗品,頂多三兩銀子,並不值三百兩。”
話落,在場一片嘩然。
“什麼?贗品?”
“才值三兩?”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百姓們低聲議論著,那老丈霎時黑了臉,瞪著這突然冒出的小娘子:“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這是我家的傳家寶,怎麼可能是贗品?”
“可這就是贗品啊,我不會看錯的!”
明嫿在其他事上或許迷迷糊糊,書畫方麵卻是個行家。
何況她沒記錯的話,邱明道人的《九峰雪霽圖》這會兒就在她的嫁妝箱籠裡裝著呢。
除非去年及笄宴上,北庭的趙副都護家夫人送了個贗品給她當賀禮。
她方才就是不確定,這才親自過來看看——
這一看,頓時尋出好些漏處。
“邱明道人是南朝姑蘇人,慣用姑蘇本地產的雲絲絹作畫,而這幅畫卻是以徐州的流煙絹所作。還有這贗品的筆觸,邱明道人性情狂放不羈,喜以濃墨揮毫為山川雲霞,再根據墨痕走勢加以細描點綴。可這贗品……”
明嫿皺了皺眉頭,覺得將這畫和邱明道人的真跡放在一起比較,簡直是侮辱了邱明道人,她搖頭歎道:“這贗品實在是不堪入目,也不知那仿畫的人是哪來的膽子,這般粗製濫造都敢拿出來騙人?是欺負邱明道人存世之作太少,無人懂行麼?”
她嗓音不高不低,卻足以叫在場人都聽得清楚。
眾人見她談吐不俗,有理有據,一個個也都冷靜下來,將懷疑的目光投向那老丈。
那老丈見情勢急轉直下,慌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