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醫心下一驚,他行醫二十載,醫術縱使不算非常高明,基本的判斷還是有的,他真想問陛下一句:敢問胎從何來?
但他還是想活著的,因而隻是收回手,站直了身體回道:“請陛下恕微臣鬥膽,掌印並未遇喜,她的身體也實在不適宜誕育子嗣。”
“你說的是真的?”李硯辭語氣急切。
陳太醫心中長歎了一聲,他原以為陛下是男子中的異類,沒承想也不過如此。
陛下明明清楚許掌印的身體狀況,可年少相伴的情誼,衣不解帶日夜照料的深情厚愛,竟也抵不過子嗣傳承。
他恭聲道:“此等大事,臣不敢妄言,掌印的身體需要好生將養,強行受孕免不了油儘燈枯,不知是否需要臣開一些避子的湯藥。”
人命關天啊!陛下不會覺得空置後宮,讓一個一身沉屙的人為他誕育子嗣是愛的表現吧?
李硯辭隻覺得心中的大石驟然落了地,隨之而來的卻不是輕鬆,而是一種近乎要將他整個人都席卷的脫力感,讓他有一種渺渺乎不在此世的錯覺。
他緩了半晌,才感受到了些許輕鬆與虛驚一場的喜悅。
萬幸。
世事雖無常,對他卻並非全然殘酷。
李硯辭深吸了一口氣,對陳太醫道:“好了,你先退下吧,去側殿候著。”
陳太醫見李硯辭絕口不提避子湯藥的事,不免為許迦葉感到悲哀。
他往床上看去,隻見許迦葉身形單薄,氣息微弱,不言不語地躺著,大抵已心寒至極。
陳太醫隻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行禮告退,就在他要走出殿內時,身後傳來許迦葉細若遊絲的聲音:“陛下滿意了嗎?”
陳太醫腳步一頓,搖了搖頭,輕歎了一聲,跨過門檻,把門掩上了。
可憐啊。
李硯辭雙手將許迦葉的手牢牢握住,他的手不受控地顫抖著,聲音中夾雜著些許泣音:“萬幸你平安無事,真是蒼天保佑。”
許迦葉依舊沒有將頭轉過來,淡聲道:“臣是陛下的物件兒,未經陛下允許,臣不敢有事。”
她本就無事,是李硯辭沒事找事。
“彆說這樣的話。”李硯辭起身輕輕將許迦葉的臉撥了過來,見她半闔著眼睛,眉眼倦怠,不由心中一痛,他緩緩摩挲許迦葉的臉頰,“我視你如珍寶。”
許迦葉避開他的手,闔上了眸子:“那不還是物件嗎?如果臣在薛首輔的位子上,陛下敢在大庭廣眾之下那樣對臣嗎?先前便已有風言風語,如今滿朝文武如何看臣,臣不敢想。”
“對不起,我一時情急失態。”李硯辭指尖在許迦葉的臉上輕碰了一下,收回了手,沉聲道,“不要在意他們,誰敢說一句讓你不開心的話,我就殺了誰。”
他當時滿心都是許迦葉的安危,隻想著要把她快點帶回來看太醫,忘記了周遭還有許多該殺之人。
許迦葉緊緊閉著眼,睫羽顫動,聲音極輕:“陛下,是否臣百般掙紮,皆是無用。”
李硯辭一日不死,她便一日不得解脫。
李硯辭心中一痛,遲遲未語,半晌之後,他長歎了一聲,輕輕順了順許迦葉搭在枕邊的長發:“睡吧,等你睡醒了,我已走了。”
他像做賊一樣小心翼翼地對許迦葉好,可就連一朵人人都有的花都能挑動那些人敏感的神經,成了他們攻訐許迦葉的借口。
可他又該如何才能不愛她?但凡他還活著,就做不到。
許迦葉沒有說話,緩慢地把手從被子中抽了出來,從枕邊的瓷瓶中摸出一顆藥丸塞到了嘴裡。
李硯辭忙端了一杯水過來,小心地扶著許迦葉半坐起來,把水喂給她,看著她把藥丸咽了下去,又輕柔地將她放倒在了床上,為她掖了掖被角。
許迦葉閉上了眼睛,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如今唯有睡著這一種方法可以讓李硯辭早點兒離開,離她遠一些。
李硯辭用視線細細描摹許迦葉的睡顏,時光靜謐、萬籟無聲,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