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嘹亮的口哨聲響起。
四名運動員從起點跑向終點,他們跑得很快,隻在幾秒之間便已抵達終點。
這是四人一組的50~60米快速跑的練習,要求運動員既有競爭意識,又要動作放鬆自然,步伐開闊,上肢、下肢以及軀乾的姿勢和動作都要正確。
按下秒表,教練抬眼看向萬定:“萬定你什麼情況?跑得一次比一次差。”
這快速跑練習每一組已經跑了好幾回,萬定雖然還是這組的第一名,速度卻一次比一次慢,顯然練習很不在狀態。
萬定沒應聲,他撩起運動服擦了擦臉上的汗漬,而後沉著臉走到跑道的台階上喝水。
他們田徑短跑隊伍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格,有人開朗,有人幽默,有人逗比,當然也有人總是沉默,就像萬定。
他似乎不太愛說話,就算教練找他談話,教練問什麼他就答什麼,多餘的話不說。
教練的目光追蹤著萬定,看他打開雙膝死寂沉沉地坐在台階之上,而後抬頭喝了半瓶水,目光盯著天邊的彩霞似在發呆。
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訓練上。
教練搖頭,並在表格上萬定名字那一欄打叉,他這個星期的表現不合格。
如此,萬定這個星期沒有拿到手機。
星期六晚上,拿到手機的運動員在打電話,或者看電影,又或者微信聊天,萬定從浴室間裡洗澡出來,他用白色毛巾擦拭頭發,而後坐到書桌前隨意拿起一本金庸的武俠。
其實在他上初中時就讀完了金庸全部的,書他還保留著,隻有心情不好或者煩悶的時候,他才會看這些,往往這個時候他才能平靜下心。
“哎,給你們看我的前女友,她是我見過的所有女生中最漂亮的一個。”
隔壁兩個田徑跳高隊的男生跑來這邊宿舍,也不知道他們先是聊了什麼,接著話題轉到前女友身上。
“我前女友也非常好看,可惜我被甩了。”另一個男生聳聳肩。
“巧了,我前女友也非常漂亮,敢不敢拿照片出來比比?”
這三個男生都是遠翔體校來的,因為關係好,所以經常竄宿舍。
他們都說自己的前女友漂亮,於是一拍即
合,紛紛點開手機亮出自己的前女友照片。
三部手機湊到一起。
然後——
“......”
可能這世界上存在太多的巧合,又可能這世界上荒唐的事太多。
他們三個人的前女友長得都一樣。
寢室裡一個沒有手機的哥們湊上去看,一陣爆笑驚起:“噗哈哈——這不是同一個人嗎?你們是不是隨便在網上找了個女的照片,然後冒充自己的前女友。”
“臥槽!我他媽的被欺騙感情了?”跳高隊一個男生怒喝,另一個男生也以著不可置信的目光盯著三人的手機:“還剛好騙了我們三?”
萬定放下武俠,拿起杯子要去倒水,經過男生身旁時無意間掃了他們手機一眼,不禁愣住了。
感受到身旁強大的氣壓,男生們回頭,便見萬定就站在他們身後。
遠翔體校的人沒有一個人不認識萬定,跟大佬共在一個宿舍的男生感到壓力山大,這種壓力來自萬定的氣場,也來自他強悍的實力。
“萬定,你......有事?”
萬定撇開視線走到飲水機旁,他給自己打了一杯開水,很滿,水已經溢出了。
“我就說奇怪,之前跟我聊天時她還總是發錯信息,原來是男朋友太多搞混了。”
開水溢出,沿著杯子邊沿燙灼了萬定的右手,可他沒有放開杯子。
他手疼,可能心也在疼。
“現在呢?你們跟她還有聯係嗎?”
“她說喜歡上了彆人,然後拉黑了我。”
“臥槽,跟我的理由一樣,真夠渣的。”
“可能人家一開始就隻是玩玩,根本就沒當真,說實話每次跟她聊個天都要求著她才肯回你信息,當時還挺憋屈的。”
“算了,反正我也沒怎麼當真,當時隻是想找個美女聊聊天。”
幾人你一言無一語,萬定安靜翻動武俠的頁麵,目光卻沒有焦點。
他們的前女友是她。
餘雪落。
他們和他的境遇何其相似,隻是玩玩?根本沒當真?平時還要求著跟她說話?她說喜歡了彆人,然後拉黑了他......
生氣,低落,但更多的還是難過,感覺心要塌陷了一樣。
這天夜裡,萬定第一次沒有睡意,他聽著男生們打雷一般的打呼聲,腦子裡想著許多亂七八糟的事,
為了緩解那股低落情緒,他半夜走出宿舍從一樓跑上五樓,又從五樓跑到一樓,往往複複,一直到自己精疲力竭、衣服上占滿了汗水。
真的,他沒辦法不去想她,沒辦法不為他們的分手而難過。
.......
開學後第一個大假期是國慶節,運動員們也難得地放了一個七天修滿大長假。
還沒走之前,田徑隊的運動員們已經沸騰了,他們一個個收拾好行李隻等省隊基地大門敞開,便就像出了籠的鳥一去不複返。
教練站在方塊隊前一再強調放假注意事項,但沒有人認真聽。
國慶節的第一天,省隊訓練基地許多運動員幾乎都走光了,還有幾個礙於家遠沒有回去。
田徑隊的孫流師兄背著一個大包走到三樓時,便見萬定一個人蹲在走廊邊上。
他蹲坐著,腳尖掂地,兩手搭在膝蓋上,他的身前有一直灰色的貓,而他正掰開饅頭喂養那隻肥嚕嚕的貓。
此時是中午時間,可能樓裡的運動員們都走光了,這棟樓顯得格外安靜。
中午的太陽斜射進入走廊,將他的身影照得極亮,而那隻肥貓則好整以暇地躲在走廊圍牆為它遮掩的陰涼處。
孫流走過去:“萬定,你不回去?”
萬定沒有偏頭看過來,他繼續給黑貓投喂白饅頭。
“嗯。”
“不想回家?”
“嗯。”
“不是有女朋友麼?好歹也出去見見她。”
萬定沒有應聲。
得不到回答,孫流識趣地沒有再問:“我要走咯,收假以後再見。”
“嗯,再見。”
萬定也會這樣謙和有禮地跟人打招呼?孫流感到意外,看萬定一眼後便是帶著笑意離開了宿舍樓。
很多人都把萬定想得太複雜,其實沒這麼複雜,他是一個很簡單的男生。
孫流走後,這棟樓更加寂靜了。
萬定將一小塊饅頭遞到肥貓的嘴邊,肥貓高傲地扭轉脖子,發出一聲嬌滴滴地貓叫聲。
“你吃不吃?他們都走了沒人理你了。”
“喵~”
正逗弄著小肥貓,萬定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看一眼來電顯示。
是他爸。
默了一會兒,萬定:“喂,爸。”
電話另一邊,一個中年男人磁性低沉的聲音傳來:“萬定,國慶節不
回家嗎?”
“不回了。”
“是不是還在跟你媽鬥氣?她就是這樣,閒事管得太多,她其實非常希望你能回家。”
萬定:“不是因為媽,來回太麻煩了所以不回去了。”
有時候看似不像理由的理由也是一種理由。
電話那邊沉寂了一會兒,男人又道:“你媽說明天是你的十八歲生日,你在那邊有沒有人跟你一起慶祝?”
“有,不用擔心。”
萬定伸手擼了一把貓毛,明天他給這隻肥貓買一個小蛋糕好了,不知道它吃不吃?
“這就好。”
“嗯。”
兩父子掛了電話,通話時間顯示1分16秒。
喂了貓,萬定回宿舍睡覺,平時都是這個點午休,所以一到點他就會犯困,這次他又做了一個夢,這個夢並不好,等醒來心口有嚴重的憋悶感。
所以為什麼不找她呢......
找她問清楚了,或者就沒有這麼疼了。
沉寂許久,萬定給自己買了一張機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