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方律師站起來,右手抬著支筆說道:“不知道大家注意了沒有,甄寶齋,是一個盈利的場所,所以從我的當事人走進門的那一刻開始,就受到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的保護,就像我們去商場買東西,商場贈送的贈品,如果吃壞了人,我們一樣可以向商場索賠。而我的當事人,正是在甄寶珠小姐的店裡,收到了這種免費的饋贈……隻是甄寶珠小姐饋贈的不是實物,而是一番自以為是的言論!所以我的當事人,絕對有理由向她追討連帶損失,”他指向被告席,“被告的行為完全缺乏謹慎,因為她的這一重大過失,才造成了我當事人的財產損失,我們絕對有理由向她追討!”
焦律師站起來說道:“控方完全缺乏根據,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對於消費者的認定也有一定範圍,是商場內消費的,我們視為消費者,但許運全一沒有在我當事人的店裡消費,二,他和我的當事人之間沒有正式的鑒定協議,他們隻是藏友間很隨意的一個行為。”
控方律師站了起來:“法官大人,我方有證據,絕對可以證明,我的當事人和甄寶珠女士之間,這次是有償的鑒定,既然是有償,那麼他們之間,就是消費者的關係!”
焦律師看向他,不知他指的是哪一份證據。
“本年11月17日,也就是事發後第二天,我的當事人,委托他們的中間人,也就是老莊,給甄寶齋送了兩瓶五糧液,這兩瓶酒,價值超過一千元,大家也許不知道,現在鑒定公司,一般的鑒定費正正是一千元!而我的當事人,甚至付出了超過一般鑒定費的價值,他滿懷感激,卻沒想到這個所謂的內行,根本就是個不負責任的人!”
焦律師驚訝地看向寶珠,寶珠也有些意外,她想起那天趙老三說老莊送來兩瓶白酒,她以為是自己幫了兩次忙,人家心裡過意不去,就送點小東西。兩瓶酒而已,她都沒看,直接告訴趙老三自己喝了吧。
還真是烏龍,她低頭自己笑起來,要是告訴乾啟這個,那人該笑死了吧。
就聽控方律師又說:“每一件文物,都記載著厚重的曆史,藝術,科學價值,因為現在某些不負責任的人,冒充內行,使得我的委托人,在經濟損失之外,蒙受了巨大的情感傷害,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如果這東西我當事人知道是真品,他完全可以當成一個傳家寶,留給他的子子孫孫,但是現在,他是人財兩空!”他說的情真意切,慷慨激昂,“我的當事人,在這件事上,可以追討的不止是這三百萬的經濟損失,甚至是精神損失費!”
旁聽席立刻響起議論聲,這件案子開審前,很多人都覺得很荒謬,但是現在控方一番話下來,竟然令大家都覺得,甄寶齋確實是有錯。
錯在自己明明水平不夠,為什麼要幫彆人看東西,現在的鑒定市場這麼亂,就是太多這種不負責任的人,打開門做生意,彆人去了她的店,也確實是消費者和商家的關係,何況,這個“幫忙”現在也不是無償的,既然有償,更應該承擔責任。
旁聽席後麵的李尚明,低聲對許忠實說:“沒想到這個律師這麼厲害。”許忠實說:“我說的沒錯吧,特意從外地請過來,還是值得的。”
這個情況和焦律師的預期有些出入,他根本不知道這兩瓶酒的事情,站起來問道:“那請問控方律師,這兩瓶五糧液,在送去甄寶齋的時候,有沒有明確的說過,這是一種變相的服務費或是鑒定費?”
控方律師:“那酒是通過中間人送的,你可以傳召證人!”
焦律師說:“暫時沒有必要!我們是一個人情大國,大家彼此幫忙之後送點禮物非常正常,不送,才是不正常!那是不懂事。”
旁聽席傳來哄笑聲,衝淡了嚴肅的氣氛。
焦律師又繼續說:“我的當事人,甄小姐,也正是受到這位中間人,老莊先生的請托,他們當時再三登門,追著我當事人讓幫忙看東西,甄小姐推脫不過,才勉為其難幫許運全看了東西……他們倆人本身是不認識的,也不存在任何利益關係,我的當事人純粹是出於朋友之義,外加一番好心,現在反而被告上法庭,各位陪審員,請問公理何在?”
辨方律師和控方律師針鋒相對,寶珠,完全沒她什麼事。
好不容易到了盤問被告的環節。
“甄寶珠小姐,你是否告訴我的當事人,那一個清雍正黃地綠彩青花觀音瓶,是一個高仿品,市場價,不超過十萬元?”
寶珠點頭,乖乖說:“是的。”
控方律師看她如此配合,頓了一下又問:“那請問甄小姐,你是憑什麼斷定,那個觀音瓶是高仿品?”
寶珠說:“畫工和整個器物的神韻,差了一下。”
“甄小姐你這麼肯定,你有任何的鑒定資質嗎?”
寶珠看著他,神色溫婉,語氣輕柔地說:“如果我是專業幫人做鑒定的,當然需要資質,但我又不搞鑒定,古玩圈沒有強製規定,賞玩古董一定要資質。”
原告席位的許運全隔空看了她一眼,頭側了一下,卻沒有看旁聽席,低下了頭。
就見控方律師,手拿一個文件夾,“這裡麵,是光譜儀的鑒定證書,裡麵都能證明,這個觀音瓶的檢測數據,和微量元素數據庫吻合,而甄寶珠小姐,沒有任何鑒定資質,就敢輕易幫被人斷真假。”他看向寶珠,追問道:“甄寶珠小姐,你覺得機器鑒定的標準是不是可以相信?”
寶珠側頭看著他,忽然問道:“我怎麼知道這份報告是哪一個瓶子的,也許我看的和做報告的不是同一個瓶子,你想讓我說什麼?”
控方律師一愣,怎麼這人完全沒跟著自己的節奏走。
不過沒關係,他轉身就和法庭申請,把證物那個觀音瓶拿過來。
瓶子被放在寶珠麵前五米的地方,寶珠說:“太遠了,看不清。”
律師揮揮手,法庭工作人員又挪到她麵前,寶珠看了一會,忽然對著法官問道:“法官大人,我可以問原告一個問題嗎?”
法官說道:“你不可以。你的律師可以!”
焦律師走過來,寶珠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焦律師點頭,詢問法官大人:“可以先問原告一個問題嗎?雖然不符合法庭程序,但是這個問題對我的當事人非常重要。”
“控方有沒有意見?”法官問。
控方律師大度的搖頭。
焦律師向著許運全問道:“許先生,請問那天我當事人幫你看東西時,是怎麼看的,你可以給我們描述一下嗎?”
許運全略緊張地錯開寶珠的方向,清了清嗓子說:“咳……那個,她一看到瓶子就說,‘呦,是個康熙朝的觀音瓶呀’。然後她拿出來,左手拿著瓶子邊,右手托著瓶子下部,後來……後來摸了摸瓶口的花,還摸了摸上麵畫著的那個漁船,最後又摸了一會下麵的房子……就,就和我說這是個高仿品。”
焦律師說:“謝謝。”看向法官,“現在請控方繼續。”
控方律師不知道問這有什麼用,看向“被告”:“甄小姐,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這個是你當初鑒定的那個瓶子嗎?”
寶珠搖頭,“絕對不是!”
控方律師一愣,不是就不是,還絕對不是。
反問道:“你怎麼可以證明不是?”
就見女孩笑了笑,這一笑,可真是清豔絕麗,縱然故意把她當工藝品看,這一下,還是覺得這人長的是真不錯,卻見那女孩笑著看向法官:“法官大人,要是有人故意以假充真陷害我,我是不是可以反訴?”
反訴就是被告變原告,原告變被告。
“可以!”法官看她一派輕鬆,胸有成竹,說道:“可以反訴對方誣告。”
就見那女孩又問:“是不是連帶他的同夥也可以一起反訴?”
法官差點被逗笑了,點頭:“可以。”
女孩閉著嘴不再說話。
大家都以為她問完問題該有下文了,可是竟然沒有,大家都看著她,正麵,背麵,側麵,全部上百號人,都等著,卻還是收獲安靜。
控方律師忍不住,這現在是他的場子,問道:“甄小姐,那我繼續問你,你怎麼肯定,這個瓶子絕對不是你看到的那一個?古玩界都是靠眼力,你如何能夠證明,這個瓶子不是你當時看到的那個高仿品?”
等了許久,才聽對方慢悠悠地說:“以真換假,這不是我當初看的那一個。”語氣輕描淡寫卻更加的肯定。
控方律師笑了,“甄小姐你這麼肯定?以真換假,那是誰換的?為什麼要換,大家無冤無仇。”他看向旁聽席,陪審員,法官,轉了一圈,抬手說:“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怎麼是匪夷所思呢?”身後響起女孩略冰冷的聲音,他轉身,就看著那女孩望著自己,“你說?孫悟空他有什麼錯?”
控方律師一愣!
就見那女孩坐直了身子,表情冰冷冷地說:“他錯就錯在,本事太大!他錯在,從石頭裡蹦出來,沒有背景出身,他錯在,手持一根棒子,卻能登淩霄寶殿,殺群神!他錯在,違背了我們所謂的“正統”!所以他注定要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活該被壓五百年,跟著一個傻瓜去取經,做一件自己根本不想做的事!那些欺負人的人,還美其名曰,這是命運!”
法庭寂靜,落針可聞!
大家都看著那個坐在被告席的女子,姿容如畫,奪人心魄,縱然此時她神色凜然,卻莫名多了種震撼之美,那是因為放飛了自由的靈魂,而令人共鳴的心動。
場上的文化人多,很多人立時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們的文化,千百年來,透著漢儒傳統,這些標準,無意識的充斥在各種段子之中,孫悟空一定跳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劉“皇叔”也一定是正統,所謂名不正,言不順!
控方律師好不容易反應過來,看著對麵的女孩,都不知道再怎麼問,“你是說,有人故意針對你,因為你像孫悟空一樣,本事太大了。”天地良心,他今天回家一定要笑個美呀。
就見女孩一下站了起來,控方律師往後退了一步,不知她想乾什麼。
法官提醒:“被告你應該坐下,不要說和案情無關的話。”
卻見女孩伸手一指:“法官大人,我要反訴許運全,還有他的老師許忠實,安城瓷器第一鑒賞家李尚明,我反訴他們誣告,還有故意設局意圖詐騙!”
“轟——”一下,滿庭爆發出議論聲。
法官驚訝地一時都忘了喊肅靜。
控方律師看著她,壓著噪雜聲追問道:“你為什麼說他們聯合陷害你,有證據嗎?”
女孩一笑:“說的還不夠明白嗎?因為我在安城古玩界沒有背景資力,所以我錯了!因為之前我和李尚明為了一隻元青花爭論,那東西他看假我看真,我收了,所以我又錯了!他前段時間電視上打眼,那元青花成了我比他眼光好的鐵證,所以我更錯了!”
“胡說——”李尚明坐在後排低聲咒罵,他怎麼知道她收了那隻元青花?但搞陰謀詭計的自己卻不能跳出來申辯。
控方律師還是比較沉穩,繼續追問:“那問題是你怎麼證明他們設局?這瓶子,你意思是他們以假換真?那證據呢?”
寶珠看著他,如同看傻瓜:“我都說了這瓶子不是我見過的那一個。”她指著許運全:“他剛才做過證,我是怎麼看的,摸了好幾個地方是吧?這隻瓶子我沒見過,找公安驗指紋吧!”
大家目瞪口呆,這也行?!
寶珠一轉身,隔空望著旁聽席的一角,“古玩圈那一套早該變變了,這麼笨的做局方法。”而後對著記者的方向說,“我們是法治社會,應該相信國家的法律!”一晃腦袋她又補充道,“我最守法了!”
所有人都望著她,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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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當”一聲,法院的玻璃門被撞開,大家潮水似的湧出來,可大家等了很久,也不見主角現身,漸漸的,普通市民看熱鬨的,都等不下去走了乾淨,隻剩記者們還在苦苦等候。
忽然,一排跑車開了過來,黑色,白色,金色,中間還有一輛不相稱的紫紅色賓利,記者嗅覺靈敏,立刻就認出主人來。
身後大門一開,焦律師陪著今天的主角走了出來,記者連忙就往上湧,早前的庭審太精彩,誰也沒料到是最後那樣的結局,焦律師帶著助手幫忙擋人,不知什麼時候,身後也跟出來一些工作人員,記者被遠遠擋住無法靠近。
車門一開,裡麵的人一個個下來,記者們認出人來,眼明手快,趕緊把相機都裝起來。
中間從紫紅色賓利車上下來的男人,兩步走了過來,手一伸,搭在了“孫悟空小姐”的肩頭,這是什麼情況?記者都緊張地看著他們。
乾啟誰不認識?這可是啟世的繼承人,但這女人是怎麼回事?
簡直比剛剛聽到庭審結果時還驚訝。
就見那平時死活不愛上雜誌的乾公子,首次神態和煦,對著他們說:“她貪玩,大家出報道的時候關照一下,給你們添麻煩了!”
寶珠還想說話,被乾啟硬是摟著肩頭帶走。
“乾什麼,咱們趁機打個廣告。”她掙了一下,回頭對那班記者喜滋滋地說:“我們寶韻拍賣行下周開張,這幾個,都是股東,大家到時候記得來捧場!”說完被乾啟一把塞進了車裡。
留下一群記者風中淩亂~~
向誠靠在車旁對薛利說:“看看,記者都嚇傻了,今天算是知道什麼叫物儘其用,不服不行!”
薛利說:“這人不攔著她,真不知能做出什麼事。”
那邊的記者終於反應過來,誰說的這是二婚棄婦,準備用棄婦做標題的,趕緊打電話回去撤稿。
這安城,要出大新聞了!
作者有話要說:
庭審這部分按照香港那邊的司法程序走的,國內的不容易寫精彩,先給大家說一下。
另外今晚不更了,兩更合一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