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清大聲咆哮著,砰,銀色小鈴鐺在他麵前砰然破碎,化作一片閃耀的碎片,鋪天蓋地,落了下去。
仿佛一片白茫茫大雪。
“騙子!”
一個身影突兀的衝上講台,手中揮舞著一束漆黑的曼陀羅,衝台上的年輕巫師大吼:“你這個劊子手!謀殺犯!!”
負責安全保衛的巫師們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將那位冒失者按到在地上。但鄭清仍舊驚恐的向後連連退了幾步。
因為他看到那位衝到台上,揮舞著黑色曼陀羅的巫師隻有半邊身子——整整齊齊,順著額頭、鼻梁、人中、下頜一線向下,仿佛一支犀利的手術刀,在極短時間內,將這位巫師剖成兩半——鄭清甚至還能看到他顫栗的肺葉、被燒焦後蜷縮的血管、以及凝聚在剖麵遲疑翻滾著的血漿。
“騙子!!”
被壓倒在地上的巫師用那隻完好的胳膊奮力掙紮著,抬起頭,瞪著他的湛藍色的獨眼,滿臉怨恨與憤怒:
“……我們在前線浴血奮戰!卻被你這樣的小人在背後捅了刀子!!竟然還大言不慚說自己無辜!!簡直無恥至極!!”
鄭清張口結舌,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因為他隱約意識到這位巫師另外半邊身子丟在了什麼地方——他推倒的那根細長的紅色天柱,那根仿佛熱刀切黃油般輕易切碎內堡防禦法陣的禁咒之柱,如果落在普通巫師身上,絕對可以造成這樣的傷害。
似乎察覺到男生心底的動搖,被壓倒在地上的巫師掙紮愈發用力,罵聲也愈發響亮。壓製著他的安保巫師們雖然仍舊忠誠履職,卻紛紛轉頭,看向年輕男巫,眼中齊齊露出厭惡與鄙夷的色彩。
“不,我不是,我沒有。”
鄭清用力搖著頭,繼續驚恐的向後退去,眼下似乎隻有身後那張巨大的紅色帷幕能夠給他帶來一絲安全感。
“殺人犯!”
“巫師的叛徒!”
“妖魔走狗!”
“不要讓他跑了,抓住那個無恥之徒!”
台下人潮驟然洶湧起來,一個又一個身影踩碎那些五顏六色的喇叭花,爬上演講台,抓向鄭清,那一根根慘白色的手臂,仿佛從深淵探出,密密麻麻,充斥著死亡與絕望的氣息。
更為可怖的是那些手臂的主人。
有的無頭,仿佛被什麼凶獸咬掉了腦袋,脖子上還殘留著猙獰的齒痕;有的胸口貫穿了大洞,傷口渾圓光滑,心臟不知所蹤;還有的渾身布滿肉芽與膿瘤,漆黑的詛咒仿佛一條條蜈蚣,在那些肉芽與膿瘤間飛速爬來爬去。
這些都是在黑獄戰場戰死的巫師。
或者說生不如死的巫師。
鄭清愈發驚恐,用力掙脫普利策女士的爪子,連連向後退去,同時不斷揮舞著胳膊,否認那些鋪天蓋地落下的指責。
撲通!
拖在地上長長的帷帳絆倒了男生,他來不及起身,手撐著地,繼續向後退去,一直退進身後那片紅色,被厚重的帳子裹住,似乎才感到了一絲溫暖。
厚重的帷帳裹住了男生,也隔絕了外麵的喧囂,那些罵聲與詛咒似乎也在不斷遠去。就在男生稍感心安的時候,隱約間聽到了汩汩的聲音。
仿佛流水,或者心臟跳動時血液泵出的響聲。
腦海滑過血液這個詞的同時,他驀然嗅到了一絲血腥的味道。年輕巫師緩緩睜大眼睛,眼前厚重的紅色帷帳,不知何時變成了一片漫無邊際的血海,一望無際的紅、鋪天蓋地的紅、濃墨重彩的紅。
粘稠的血液仿佛一隻隻無形的手,抓著男生的脖子、胳膊、袍角、以及身上的每一個部位,向血海最深處沉去。
血海深處,隱隱約約,再次響起海妖們輕聲哼唱‘天空之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