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了。
這是鄭清此刻腦海裡唯一浮現的詞。
沒有身臨其境,很難想象一隻巨手在自己頭頂落下的感覺——或許當一個人站在海邊,看著數十米高的巨浪撲麵而來;或者一個人從數十層高的大樓縱身躍下,大地在視線中不斷逼近時,能夠體會到相似的壓力。
相似的無助與無措。
幾乎下意識的,鄭清便熟練的拉開彈倉,塞進去一顆血符彈,然後舉槍,甚至不需要瞄準,衝著頭頂便開了一槍。
砰!
淡紅色的咒光帶出一條筆直的紅線,直插雲霄。
“太早了。”
蘇施君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她語氣輕快的打斷年輕公費生的槍聲,提醒道:“你應該等它距離我們近一點兒再開槍,這支雷明頓射程沒有那麼遠……現在那隻手距離我們太遠,才剛剛撕開雲層……但話又說回來,如果它落到你射程夠得著的地方,我很懷疑你的符彈還能不能破開它從上而下積聚起來的‘勢’。”
似乎是為女巫的這番話做注腳。
血符彈在距離那隻巨手很遠的地方,便被不斷迫近的氣勢壓爆,淡紅色的魔力波動仿佛海嘯般向四麵八方席卷而去,硬生生將金色的陽光截斷,停歇許久的寒風重新盤旋著呼嘯起來,穿梭在空蕩蕩的沉默森林間,嗚嗚咽咽,讓年輕巫師心頭多了幾分寒意。
月下議會的上議員抬手,打了個響指。
五團青色的火焰在眾人周圍倏然亮起,淡薄的焰光相互綴連,構築起一層薄而堅韌的半透明結界,抵消著天空與森林傳來的沉重壓力。
結界中頓時響起粗重的喘氣聲。
鄭清環顧左右,這才意識到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樣,能夠在剛剛那樣沉重的壓力下輕易活動,甚至還衝壓力的源頭開了一槍。
其他人,意誌強大的,比如甘寧講師或者張季信,此刻還能抓著法書勉強站在原地;而先前受過傷的,比如迪倫,此時隻能倚坐在焦黑的樹樁邊,一副隨時都會昏死過去的模樣。
“順便,還有一點兒時間。”
蘇施君抖了抖紅色大氅上的落雪,重新摸出那副寬大的紅色眼鏡,架在鼻梁上,愉快的提醒其他人:“大家有想寫遺書的,抓緊機會……這不是在開玩笑。”
最後一句話,她的語氣非常認真。
“你應該能做點兒什麼吧。”說這話的時候,鄭清竭力忽視頭頂那股可怕的壓力,聲音顯得有些乾澀。
他打量著四周那層薄薄的結界,舔了舔嘴唇,比劃著幾位同伴,很小聲的補充道:“……哪怕隻是多保護這麼一小塊地方。”
上議員翻了個很好看的白眼。
“你也太高看我了。”
她抓著羽毛筆在一張羊皮紙上寫寫畫畫,似乎真的在寫遺言,但神態卻又顯得有些過份輕鬆:“我隻是一個小小的大巫師,剛進階還沒兩年,甚至連真身都沒凝聚完整……而我們頭頂落下的這個大家夥……”
她手中的羽毛筆停了停,抬頭看了一眼又迫近許多的巨大手掌,比劃著,確定道:“……這個大家夥至少傳奇起步。”
作為一個初階大巫師,她也隻能判斷到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