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得這印,還是自廬州上京述職時在姚太傅府上碰巧見到的。那時黃案塵埃落定,幾人在房中閒話此事,姚太傅的兒子姚麓便將他私藏以臨帖的信箋翻了出來。那時他們還說,黃寅郎一副好字一副好印堪比褚遂良,本來還可做褚相第二,卻在這事上犯了糊塗,如今一副字從價比萬金到無人敢要,也真真可惜了。
可眼下又如何被她在青樓瞧見了呢?那會是巧合嗎?還是民間遺落的隻字片章?
隻得與她細細問了問。
“這印是挺彆致的,不過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唐祁不動聲色。
“為何?”
他反問:“軍機重犯之私印,難道是什麼好東西?你可知他是如何被定的罪?”
這樣的印鑒興許隻在得意之作或者親近人手上才有,自四年前黃鈞萬被收監之後,一切書信來往皆被跟著從其黨羽家中搜羅出來。裡麵最打緊的,便是那幾封派給各路私調糧草或轉運押送的信箋,成為黃案定案的關鍵,那信裡用的就是這方印。
五年前,西北戰局千鈞一發之際,庫裡的軍糧卻是到了見底的時候,又逢那鹽田之稅抽的少,一年預算周轉不得。全靠黃相的麵子,寥寥幾封帶著私印的信,糧草便可從地方上調了,那轉運司也認了。可誰能想到,最後前線不僅沒給上糧,庫還被燒了,回頭一查,調來的卻也不是糧,而是那摻著砂子的黍子。
儘管黃相當堂大呼冤枉,可糧草失蹤斷供,叫前線以砂充饑,黃黨之中亦不乏竊飽私囊者,這一切自然全是那黃寅郎一人之責,皇帝瞧著那些帶印的密信更是怒不可遏,當場撕了個粉碎。
“可那案子不是已經結了麼?”一個死人的死物,還能攀扯些什麼彆的事?
唐祁皺了皺眉,“你不曉得,這案子牽掣極大。”
“他雖是我舅舅老師,可我舅舅與此案毫無乾係,回家躲了三年,如今總該無事了才是!”劉溪鴒不確定地道,都躲到這份上了,難道還有什麼舊賬可翻?
唐祁瞧她一眼,道:“你以為這印隨隨便便就能見得?如今敢臨摹流通轉賣黃寅郎手跡的人都少之又少,何況是這印?若是圖這印好看便隨意拓了來學,悄悄地便罷了,如果還在市麵上流通,還能輕易叫人瞧見,那可不是什麼好事。”
“啊,這樣晦氣嗎?那用這印紋的人圖的究竟是個什麼呢?”
唐祁一臉諱莫如深,眼風一刮,將少女的神情儘收眼底:“是啊,我也想知道!”
可這是趙玨送給那蓮緹的。用它能乾什麼,公子哥還能乾什麼?她想不出來。
“好看?賣錢?”應該是巧合吧?
“你在什麼物件上瞧見的?”
“是我那玩伴贈與姑娘的扇麵……”
“他如何有這樣的東西?你又是如何瞧見的?”
“他那什麼稀奇古怪的都有。”想了想,又道,“是了,他說他有個師傅,有天下第一的雕工,做什麼都可以以假亂真,就是真跡都沒他的真,這是他跟著學刻著玩的,我覺著眼熟,就記下來了。”她老實答道。當然,這也許是小時候跟著他有過描水畫山的經曆,所以她對那圖案花紋類的東西記得還算容易。
“以假亂真?”
劉溪鴒點頭。這話不假,京城一重逢,她才曉得家財萬貫的人究竟能萬貫到什麼程度,造山開路都是小事情,養個把奇工巧匠那簡直是毛毛雨,他甚至還有自己的鑄劍師,也是號稱天下第一。他家還有自己的染坊印坊,弄些仿製的東西更是不在話下。
唐祁眼神一暗,“你可知你這小友若真有個能以假亂真的師傅,還能模仿這樣的軍機要印意味著什麼嗎?”
她哪裡曉得?可多年看閒書的經曆還是叫她下意識接了句:“……假傳要情?”
唐祁麵上終於露一絲笑意:“你不好奇,為何有人要養著這樣的人?”
許是福至心靈,她順嘴便是:“叔父的意思這印被人拿去當真的用過?還是這黃寅郎的案子有冤情不成?”
唐祁微怔,“你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