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溪鴒將將準備回房,便瞧見東邊的連廊之下何舒二人在前頭挑著燈,唐祁披著灰袍匆匆而去的身影。一回頭,陳維寧也在隔壁房中探出了頭。
“維寧姐,叔父他們作甚去了?”她眨眨眼。
陳維寧淡淡道:“不該問的,我向來不問。”
劉溪鴒撇撇嘴縮回了頭。
這一夜許多人怕是都沒睡好,劉溪鴒也不例外。
她躺在床上不住歎氣,也不知這樁事情辦的是對還是不對。回想那一夜,唐祁瞧見那蓮花圖紋時的神情,她隻顧著叫他莫要再打她,莫要再說趕她走的話,一時心急便畫了這印,可沒想到後麵竟然真有故事。
她閉上眼喃喃道:“怎麼會呢?”
轉念一想,當年若非黃案突發,翁翁過世他們也許不會那麼著急離開薊州,她也就遇不到唐祁,更不會有後頭那許多的枝節橫生。想來,這京城也好,倚笑樓也罷,她本是一輩子也去不得的,趙玨和張青青也更怕是見不到的,如今卻是步隨景異,眼見著一個個的都送到了自己跟前。
一切說起來,反倒有了些因緣際會的牽扯。
自這一夜起,原先許多不一樣的東西注定要悄然瓦解。一枚小小的流雲蓮花印,終將改變許多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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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唐府上下一切如常,除了那個日日睡不著的劉溪鴒。若問原因,無他,她的叔父答應過她要將那印還回去,可如今兩日過去了,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她每日都端個茶探頭探腦地去那書房門口溜達一圈,一回不在,兩回不在,三回關門,都溜達得陳維寧翻白眼了,還是沒動靜。
無法,她隻好在陳維寧跟前期期艾艾:“師傅,今天晚上咱們還要練嗎?”
“當然。”
她摳了摳臉,又笑道:“那你……有沒有彆的活要忙?忙得話叫我哦,我可以幫你打打下手嘿嘿。”
陳維寧點點頭:“今日剛好沒有,可以陪你多練練。阿衍說他們晚些回,一會兒還可叫他來幫你看著些。”
“嗯…那個…叔父他晚上呃……不叫你去?”
“嗯?”陳維寧莫名瞧她一眼。見少女一臉異色,她心下一赧,忙繃了臉,“大人的事你問這麼多乾什麼!去,站個樁。”
得,叫你嘴賤。她默默在心裡抽了自己一巴掌。
這內院的小西廂一向隻她兩個女娃住著,場子還算夠用,因此夜裡往往是陳維寧這個嚴師使勁訓練劉溪鴒這個不爭氣的狂徒的時候。
兩個時辰後,劉溪鴒劍一扔,抱著廊下的柱子哀哀叫道:“師傅……師傅,我真的動不了了!累死我了!這太黑了,我要看不見啦師傅,五十遍了師傅……”
陳維寧抱著胸:“阿衍說前日裡把《流雲劍法》教了你,你練的如何了?”
“沒,沒練呢!”還要練流雲劍法?真的是活不了了,“師傅,求你了!明天吧!”
“你再練一遍我看看,”她的師傅冷靜地說教,“他既教了你,你便要好好練,《流雲劍法》大開大合,對你這晚開的筋骨興許有些用處。知道嗎?”
“知道了,可……”她有氣無力。
可陳維寧的表情卻突然一凜,“有人。”
話音未落,卻聽頭頂喀拉一聲輕響。
不待劉溪鴒反應,陳維寧便風一樣掠上了房頂,她也忙追了出去。
隻見房頂上的二人在暗昧的月色下相持而立。黑色的夜幾乎吞噬了那一身夜行衣,可劉溪鴒仍能瞧出那人高大的身形,與之相比,她的師傅顯得格外嬌小。“呲啷”一聲,陳維寧的柳影劍自腰間飛出,劍光一閃便與那人纏鬥起來。
柳影劍,長二尺三,由鍛鋼、椴樹汁和天蠶絲製成,柔韌無比,柳影取自於柳樹搖曳之姿。在陳維寧手中,《宛心訣》如微風入夢,劍勢靈動無常,婉轉的輕舞下劍華炫目,主攻一個趁其不備破其身法。
奈何對方的功夫似乎高出她許多,又瞧不清使的是個什麼兵器,她每每出手時都能輕易叫他格住,七八招下來,劍劍都被擋回去,她便開始招架不住。
劉溪鴒等了這半天,確信對方是一人前來,於是放心大喊:“有賊!捉賊啊!”
此時,眼見對方步步緊逼,陳維寧佯裝攻擊,又一個翻身後仰,身子一矮,用腰腿卷住劍身,再一旋而起,劍身回彈,在劉溪鴒希冀的目光中,柳影劍終於擊中了對方——的褲腿。
“還不過來幫忙!”她急忙吼道。
劉溪鴒大喊:“我上不去啊!”翻牆什麼的一向還要人拉她呢!這會子等她爬上來,那黃花菜都涼了!
對方攻勢又起。陳維寧罵道:“平日裡叫你好好學!”她一麵用手肘護住自己,一麵再度出劍,“你都在乾什麼!快叫人去!”趁著一個空隙她奮力往前一撲,翻身一個側踢,那人身形不穩便落到了院中。
“彆讓他跑了!”陳維寧飛身落地,趕過去攔住那人去路。
劉溪鴒把劍一抽,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迎了上去:“那我到底是叫人還是彆讓他跑?!”
迎麵而來的黑衣人輕笑一聲:“真笨啊。”刷地甩出鞭子,卷住了她的劍,輕輕一帶她便摔了個跟頭,方才他就是用這東西擋住了陳維寧的劍,不過這鞭子的鞭柄較長,材質頗為堅硬,又可當作短棍使。
劉溪鴒耳力尚可,一下子便聽出來,心道你才笨,猛地爬起來一看,陳維寧已是又與他纏鬥在一處,於是趕緊大喊何衍舒放。
正在此時,破空之聲打斷了纏鬥的二人,一柄長劍橫著飛了過來,正是何衍。
“大膽小賊!吃爺爺一刀!”緊接著舒放也拎著刀從後麵趕來。
他二人本就是淺眠的人,一聽見劉溪鴒的鬼吼鬼叫,便立刻從房中奔出,唐府之內燈火乍明。但好在何陳舒三人出手,輕輕鬆鬆便將那人圍在了當中向牆角逼過去。
隻聽悶哼一聲,那人膀子上中了何衍一擊,他退後幾步便被逼到了牆角,血流在灰白的石地板上,瞧著像是水,又像是染料,好不真切。那人節節後退,血便淅淅瀝瀝流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