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決離3(1 / 2)

中秋。每年的這一夜都是沒有宵禁的,燈火滿城通宵達旦。

而汴京城中更是熱鬨,汴湖都會有遊船煙花,路上會有花燈猜謎,岸邊會有許願船燈,更彆說各式各樣的小商小販了。今日,也是唐家人第一回在京城見識這熱鬨,於是喊了條船去湖上賞煙花。自上回在廬州把人家房子點了之後,府中人也有好些時候不再瞧見這樣的夜景。

臨近水麵,初秋的夜裡並不十分涼,附近的畫舫中還在彈詞唱曲,月光之下的湖上波光粼粼,時而煙花乍響,時而嬉笑放歌,到底是京城的熱鬨更溢彩。

劉溪鴒靠在窗前,一手端著茶,一手撐著腮幫子,望著窗外歎道:“真是香舫弄歌撩心頭啊!”

“好的詩不記,居然記得周鷙的這破詩?”一回頭,見唐祁一人踱步入了小艙中,她心下大囧。

“叔父也聽過?”劉溪鴒忙起身,心道這青樓牆上的詩他怎得也記得?不是說從不涉足煙花之地嗎?

他笑而不答,撩袍在她身前坐了下來。

隔壁傳來舒放陳西等人玩牌的叫嚷笑罵,這些她一向不會,便跑來這小廂裡頭躲個清淨。沒成想還是清淨不了,也不知他是來做什麼的,隻得給他倒上一杯茶。

“周鷙與我同屆,這詩是他寫給你那趙公子的倚笑樓的。”

劉溪鴒一聽,渾身更加不自在,話也成了一截一截:“叔父,不是我那趙……唉!我倆也沒來往甚密了,都好久沒見了!”

他哂然:“我說你倆來往甚密了?”不等她答,又輕抬下巴,“把門關上。”

艙內,微微晃動的燈光下,唐祁開了口:“這一個月裡頭,你舅舅的信倒是來了好幾封。急得跟什麼似的,果然是離京城近了,車馬方便了許多!可我近來倒是忙,給忘了。”

“什麼?”

他端起茶,“如今你也大了,想是娘家也得為你做些打算了,你雖不喜那洪家哥兒,但總在外頭飄著也不是個事。等維寧回來,尋個空和阿衍陪著你一塊兒回去。可好?”這話也是巧,她師傅前些日子領了唐祁的差事去他老家荊湖了,怕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的。

劉溪鴒一愣,“回哪去?”

“沈家。前日裡你不是還說,京城險惡你要回家麼。”唐祁一笑,“可巧,你舅舅如今安定了。如他所言,你的弟弟妹妹們也大了,舅媽要操持的事情一多,興許也顧不得你,你二人皆做個讓步也不無不可。畢竟,你們對彼此沒有什麼壞心思。”

她怔愣半晌,訥訥道:“是,舅母不曾真正為難我。”多麼妥帖的解釋。

他說著,用食指輕抬了船艙的紗簾,看了一眼外頭,“當然,宿州不比京城的熱鬨繁華,你若還想再待一些日子,也不必如此著急。一切也由得你,隻是這麼著說一下。”瞧他這模樣,像是特意尋了這個時候來找她說的,可見不是玩笑。

劉溪鴒默然點頭。

說來有趣,她數次投奔而來,他卻從未認真其實的說過要送她回去,最多也那次挨鞭子氣急了嚇唬她。而此刻外頭煙花陣陣,湖上琴瑟遙遙,隔壁笑聲朗朗,一派逍遙享樂的韻章中,他的話卻格外真切。

想了想,她又問:“那,最晚是什麼時候呢?”

“總歸是在你及笄之前,是了,便是明年頭兒。可我卻不知那時是否還得閒,司裡往後怕是要忙一陣。”

她心下一沉,“我若回去,那便是回去了?”

“是。”唐祁笑答,“如此也好,莫看我平日裡總數落你。你自有你的好處,回去了,哪怕嫁與尋常百姓,也不必再受那許多罪了。”

不知怎的,今日的這人有些陌生,她以為他不喜歡在這樣的事上說這麼多的。她想不明白,真的是因為上次寅郎印一事她說了句想娘了要回家嗎?

唐祁仍然端的從容,他攬起袖子洗了洗茶,又重新燃了爐子,閒暇時他喜歡做這些事,二人一陣無話,他洗他的,她看她的。

煙花落下後,鄰船遠去了,艙中隻餘隔間舒放等人玩鬨之聲與木板嘎吱作響,一切像是突然清淨了。

劉溪鴒突然道:“若我不回去呢?”

“嗯?”他聞言抬眸。

怎奈這時另一處又突然升起了煙花。火光在她的側麵一閃一閃,砰砰作響。她便說:“即便走,那也是去叫誰也尋不著我的地方。”這響聲好似掩護。

她一向知道他待她和旁人是不同的,這不同大約來自舅舅輩的交情,但也沒必要讓步到一反常態溫聲細語的地步。還是說舅舅真的叫他來做個說客?唐大人是耐煩做這種事情的人?

想當初,她自黃州回泰州,還是舅舅親自來接的,這位大人可是送都懶得送,頭也不抬地叫她莫惹事就沒下一句了。此刻絮絮叨叨這樣多,難道就是為了說服她回到沈家去?這不像他。

一聲歎息沒入了絢麗的火光中,唐祁的聲音隱隱傳來:“你可曉得跟著我,意味著什麼嗎?”劉溪鴒幾乎很難聽清,隻能緊盯著他一張一翕的嘴。

劉溪鴒懵懂點了頭。

“你真明白?”他又說。

與沈家通信這麼些年,信中之語何時隻可意會,何時又不必理會,他十分清楚。若說一次兩次是他多想,可近來的意思卻已幾乎露骨,他分明察覺到了太多次,幾乎要懷疑那信是不是自己義兄所書了。

他這樣一說,劉溪鴒倒是不敢明白了。煙花沒了,她耳中像是鑽進了一隻小蟲,扇著翅膀。她壓下心中的不自然,張了張嘴,小心翼翼道:“……可是他們在等我回話?”

問完她便如釋重負。是了,沈府不一定是叫她回去,或許和上回假模假式來接她一樣。他們等一個理由,或者說一個借口,一個不須負責的好說辭。

“是嗎叔父?”是的話那就好解決多了,一堆借口等著她。

唐祁聞言,嘴角輕撇,他打量著眼前的少女。恍惚間,那麵上的稚氣似是又退去了一些。那模樣倒叫他想起第一次帶她回黃州時的光景,女孩乖巧得體之下的彷徨與無知無所遁形,而那竟已是四年前的事了。

許久才笑了一笑:“也許吧!”

——分割線,晉江原創——

已近戌時,汴京城中的熱鬨不減。唐府一行人將將一上岸就有另一撥人接著登了船,這已是船老大一晚上跑的第四趟了。

時候還早,年輕人們便想去瞧燈會。汴湖岸堤邊上,有一處新修好的園子,今日的燈會便從那處開始,一直蔓延到大街上的集市中才結束。

原先在船上時,他們便瞧見了火樹銀花下的人頭攢動,以為一圈遊完後人能少些,可眼下卻是有增無減。

忽然,有人造起了花瓣雨,粉色的桃花從街道兩邊的鋪子上洋洋灑落,微風拂過,花燈之下香滿路。本來熱鬨的街巷上,人們紛紛驚呼,湧動的更加歡快。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