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延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教務處的,
他的耳朵好像變成了一個天然的磁帶，將那個丫頭不卑不亢的聲音完完整整地錄了下來，然後一遍又一遍在耳邊重複播放。
她說很抱歉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她還說他很聰明,說他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她最後說，不想隨便放棄他。
從來沒有一個人,僅僅是因為他是他,而不是因為他姓什麼,是誰的兒子，而說出不能放棄他的話,隻因為她認為他不壞。
賀延烽真的很難忍住不笑，那個丫頭,怎麼能那麼大方地說出這麼直白的誇獎的話,萬一老師猜到她喜歡自己怎麼辦？！
葉文明在操場上訓完了一幫鬨事起哄的小崽子，背著手黑著臉上樓時，正好看到他一臉夢遊似的表情，完全無視了他的命令,囂張地往樓下走，好不容易平息一點的怒火呼啦啦重新冒了出來，氣得七竅生煙。
“乾嘛乾嘛。”賀延烽掙開班主任拎自己後領子的手,嚷嚷道,“葉文明你吃錯藥了嗎？”
葉文明正是五班班主任,做為五班班主任，葉老師覺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接了這麼個爛攤子,班上儘是些像賀延烽這種不學無術的小混混,就彆提提高他們的成績了，光是想方設法不讓他們出去惹事已經讓他的頭發大麵積隨風而逝了！
“賀延烽！你還有臉到處逛！你知不知道你這次鬨出的事影響有多大！”
葉文明簡直都被他氣笑了，“校內打架鬨事，還通過廣播室來個全校直播，你怎麼不直接去tv全國直播啊！”
要是以往，賀延烽根本懶得聽他廢這些話，但是現如今賀大佬心情好。他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忽然勾著嘴角輕輕笑了起來。
本來就血壓飆升的葉文明差點被他氣瘋，怒喝道：“你還有臉笑！你t￥……”他強忍住了飆臟話的**，說道，“你是覺得自己在學校打架很帥是不是？！要不要周一升旗儀式時去講台上打架表演表演啊！”
可能還是因為心情好，賀延烽難得地反思了一下，覺得自己這個時候笑有點太不給葉文明麵子了，他抿了抿嘴角，把笑意抿了下去，說：“那不能啊，我又不是耍猴的。”
葉文明額頭青筋直蹦，忽然長歎了一口氣，多少有點泄氣，他剛把操場上罰站的小崽子們罵了一頓，真的有點罵累了。
氣氛僵持了一會兒，心情極好的賀大佬覺得自己要不給他個台階下時，聽見他說道：“你知道那個女孩成績有多好嗎？”
賀延烽怔了一下，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蘇語桐，耳朵頓時就支棱了起來。
“她轉學過來的時候，我們看過了她原來的成績，從她考入高中起，各種大小考試，一直是全校第一，遠遠把第二名的分數甩在後麵，”葉文明頓了頓，繼續說道，“據說，是因為她必須考第一才能在學費全免的基礎上，還給她發獎學金做為生活費，因為她父母本來是不打算讓她繼續上學了，想讓她嫁人的……”
“什麼？！”這次換賀延烽血壓飆升了，他火冒三丈地說道，“她才多大？！嫁什麼人？她學習成績那麼好，憑什麼不讓她讀書？”
葉文明多少有點意外賀延烽這麼大的反應，他心裡突突跳了一下，心想這家夥不會真的早戀吧？但是很快又想到什麼，心裡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瞅了賀延烽一眼，循循善誘道：“具體的我也不知道，隻知道她在條件這麼艱苦的情況下，還在努力讀書，而你呢？你家庭條件這麼好，卻放著書不讀成天四處打架，你覺得你配得上人家嗎？”
賀延烽此時心裡油煎火燎的，想知道那丫頭到底經曆了什麼。難怪她暑假還在奶茶店打工，難怪她每天穿的衣服都差不多，都是舊舊的t恤和牛仔褲，難怪她連電腦打字都不會，原來她的情況這麼糟。
賀延烽此時真想抽自己一巴掌，他們在廣播室打架的事，會不會影響到她啊？她能來海峪上學，對於她來說是個多麼難得的機會，如果因為他……
她怎麼那麼傻，老師讓他跟自己保持距離，她還拒絕……
葉文明見他一臉悔意，心中當真十分詫異，他從高一時就接受了這個棘手的家夥，這還是第一次從他臉上看到後悔之類的情緒，以前哪一次犯事被抓，他不是一臉無所謂的囂張表情？
他想趁機說什麼，沉默了一會兒的賀延烽忽然開口說道：“老師，這件事都是我一個人引起的，你能不能、能不能幫忙求個情，把那丫頭、把她完全摘出去？”
他態度誠懇地說道：“她以後一定會有很美好的前途，絕對不能沾上這種汙點。”
葉文明都給看樂了，“你當我是教導主任啊還是校長？想把人摘出去就摘出去？”
他指著賀延烽說：“你現在知道後悔了，早乾什麼去了？你們這些臭小子啊，就是做事不過腦子！”
“我看你還是彆為她操心了，自求多福吧，你今天乾這事，怕是一個處分兜不住了。”
賀延烽此時徹底清醒過來，葉文明的話一直在他腦子裡回蕩。他確實後悔了，不是後悔打了蘇維錚，而是擔心會影響那丫頭，她跟蘇維錚之間還有過節，他會不會故意拿喬針對她？
另一邊，蘇維錚被自己的班主任叫到辦公室，還親自給他倒了水，表情要多和藹有多和藹，關心地詢問他身上有沒有傷。
蘇維錚嘴裡笑著敷衍他，卻有點心不在蔫。
那丫頭和母親相似的臉，以及不分青紅皂白維護賀延烽的樣子一直在他眼前打轉，他有點想不明白，她為什麼一定要袒護賀家那麼垃圾，難道因為他長得帥？她會是這麼膚淺的人嗎？
好不容易應付完班主任，他從辦公室裡出來，正好看見那丫頭也從另一間老師辦公室走出來。蘇維錚直接無視了她，一臉漠然地從她身邊走過。
但在兩人錯身而過時，他眼角餘光看到那丫頭望著他欲言又止。他猜測她會沉不住氣主動來找自己說話，但是他已經刻意把腳步放得很慢了，可直到他走到走廊儘頭不得不拐彎下樓，也沒見她追上來。
播音社活動室，社員們看見自家老大走進來，本來想上前關心一下的，然而老大慣常的溫和淡然表情，今天卻變得像冰山一樣，凍得他們壓根不敢靠近。
蘇維錚徑自去了休息室，他拿出手機，點開通訊錄，安靜地坐了許久，還是撥通了父親的號碼。
“維錚？你回家了？”蘇衍忠接到他的電話，特彆驚訝的樣子。
蘇維錚也挺無語，他從小獨立自主慣了，家裡對他基本就是放養，但放養成這個樣子就說不過去了吧！
“爸，我問你一件事。”
“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