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琛然看他的神情,還有語氣,似乎是已經做好了決定,這一瞬間突然有種自家孩子長大了的感覺。
“既然是你的想法,舅舅就不留你了。”
他伸出大掌,不輕不重地揉了揉葉久的腦袋,“在那裡住的不開心,隨時可以回來,舅舅這裡永遠是你的家。”
葉久鼻尖驀然發酸,
大概是因為舅舅一向話不多,寡言淡漠,但為他做的一點都不少,也是真的把他當作是自己的親生孩子一般對待。
“哥哥……你要走了嗎?”
旁邊的小姑娘聽到他們的對話,簡直沒法練字了,拉著他的衣角,眼圈紅紅,“你真的要走?你走了以後誰陪我玩……”
小嘴一癟,馬上就要哭了。
葉久伸手掐了把她的小臉蛋,“說不定過段時間我就回來,接你去我那玩,你可要做好準備。”
小姑娘破涕而笑,“真噠?!”
“嗯,真的。”
沒過兩天,葉久告彆舅舅一家,回顧家,坐上車的時候,感覺背包裡似乎塞了什麼,拉開拉鏈一看,他愣了下。
裡麵被偷偷塞進了一根糖葫蘆。
他經常給小姑娘買的糖葫蘆。
葉久抬眼看向後視鏡,此時車正緩緩行駛,透過後視鏡裡,能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站在門口,石階旁,眼巴巴地瞅著這邊。
很是依依不舍。
但隨著距離的拉遠,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後拐了個彎,消失不見。
他收回視線,緩慢地吸了口氣。
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當個傻子快樂嗎。
快樂。
但他不能永遠是個傻子。
他把糖葫蘆仔細收好。
到顧家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
葉久下車的時候,依稀還恍若隔日,這個地方他很熟悉,閉著眼都能想得出這裡的一草一木,做飯的阿姨,還有老管家,因為從小是在這裡長大的。
地方很大,裡裡外外的傭人也不少,不過住在這裡的顧家人不多,這些年裡,除了顧息允,隻有葉久。
其他人是沒有資格住在這裡的。
“小少爺可算是回來了。”
管家翹首以盼很久,終於見到去接人的車在門前停了下來,葉久的身影從車上下來,立馬喜笑顏開,過來仔細地瞧著自家小少爺,越看越欣慰,“長高不少。”
葉久揚眉,“那是,我還能再長。”
他把包從車裡拿出來,從裡麵拿出一盒桂花糕,遞給管家伯伯,“舅媽做的,不多,這個給你。”
管家頓時受寵若驚,笑得臉上的褶子都深了,沒想到小少爺回來還不忘給他帶東西。
“坐了這麼久的車,小
少爺要不先去休息一會?”
“不用,”葉久頓了下,“小叔在不在?”
“在樓上,剛才林醫生來了。”
葉久心裡咯噔一下,林醫生是小叔的私人醫生,基本每次出現都意味著小叔的身體狀況有變,總之不是什麼好事。
他進去,把東西隨便一放,上樓的時候,腳步遲疑了一瞬,倒不是因為彆的,而是,他實實在在有三年沒見過小叔了。
上一次。
還是小叔死的時候。
臨死之前,小叔對他說過一些話,其中就有這麼一句——不要相信任何人。
結果他蠢到把自己的命喪在朋友手裡。
簡直是愧對小叔的教導。
葉久上了樓,朝著那個方向過去,還沒走到門口,就見房間的門被打開,一個人從裡麵走了出來,邊走還邊回頭喊一句。
“我告訴你,顧息允,不聽好人言,吃虧在眼前,明天我就告訴你的小少爺去。”
一轉頭,差點撞上這邊的葉久。
“嚇我一跳,”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葉久定定地站在他麵前,“什麼好人言?”
林醫生先是下意識打量他一下,一段時間沒見,這個年齡段的男生長得又快,個子比之前蹭高了一大截,乍一看,差點沒認出來。
他忽然咦了一聲,不知是發現了什麼,緩緩湊近葉久,盯著他的眼睛。
“桂花……挺香的啊。”
說這話的時候,他始終注視著葉久的眼睛,可能是發覺他跟以前不一樣了,畢竟一個傻子的眼神,與正常人的眼神,多少還是有些區彆的。
何況他是個醫生,在這方麵的敏感程度比旁人高很多。
葉久麵色平靜,也沒有要掩飾的意思,“你剛剛跟小叔說了什麼?”
林醫生眉梢一挑,眸光亮了幾分,“你想知道?任何信息都是有交易代價的。”
他是在試探葉久。
“林莫。”
這時一道冷淡的聲音自他的後方響起。
葉久心頭一跳,視線越過林醫生的肩,看向那邊,出現在門口,神色淡淡地注視著這邊的男人。
比正常人增添幾分病態白的臉,卻絲毫不掩蓋他原本容色的出挑,堪稱是頂絕的一張臉,修眉挺鼻,薄唇清淡,矜貴而冷情,哪怕是穿著一身日常家居服
,倚在門框,眼神漫不經意地瞧著這邊,依舊讓人心肝一顫。
這一瞬間他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他小叔真好看。
單是站在那就很養眼,真不愧是他家小叔!
葉久微囧,沒辦法,從小就被自家小叔的顏值給暴擊了,哪怕日後有不少人對席嶼的容貌讚不絕口,各種花樣誇上天,說真不愧是國民貴公子,他也沒有太大的感受。
畢竟琅玉在前。
雙方差的不是一點兩點。
而小叔跟席嶼最大的區彆,大概是小叔沒有太多斯文的氣質,他是個病人,自年少起,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額外的,於是總給人一種可遙而不可及的感覺。
就好像他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隨時會離開。
葉久怔怔地看著他許久未見的小叔。
然後慢慢地,揚起了一個笑,那笑容如同午後日光般,毫無陰霾,沒有任何的過往傷痛,乾淨而明徹,他喊了一聲。
“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