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母親還是不能夠看到他?
而此刻,這是第一次,那雙眼裡滿滿的都是他一個人,再也沒有其他的任何人。
不知怎麼,心底竟驀然產生一絲委屈。
他從未覺得自己會做錯什麼,無論是什麼結果,他都能承擔,然而這一刻,竟然會覺得委屈。
席嶼的手動了動,伸過去,手指慢慢地攥住母親沾著血跡的衣袖,觸碰著那一點溫熱,他的嘴張了張,終於發出了一點聲音。
他說:“……媽……我好冷……”
席夫人眼裡的淚珠瞬時砸了下去,大顆大顆地往下墜,聲音極度顫抖。
“小嶼乖……媽……不跟你吵架了……”
大概是自家兒子這些年來一直都表現得非常出色,斯文有禮,成熟持重,讓人根本不需要擔憂,反而是覺得可以照顧他人,即便是這一代的小輩,也都覺得以席嶼的能力,完全可以輕鬆地照看所有人。
然而,直到看著此時躺在血泊裡、臉色蒼白虛弱的自家兒子,在意識模糊之際,眼裡浮起的從未有過的委屈情緒,那是一個孩子對母親天然的、由心而發的依賴與委屈渴求。就在這一刻,席夫人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小嶼今年其實才十七歲……
他的年齡遠沒有表現得那般成熟。
一個還未成年的孩子。
原來一直以來,都是她將他想象得太過完美,內心堅強,無可挑剔。
這邊。
醫院的病房裡。
葉久老老實實地被男人按在床上,不準亂動彈,顧息允的視線在他的臉上停留了片刻,這時詢問他:“除了抽血,有沒有其他的事?”
他想了想,搖了下頭,“那個人不打算傷我,抽完血之後,就準備放我走。”
不過抽他的血做什麼?難不成做親子鑒定?
那也沒必要抽那麼多吧?
葉久心裡很疑惑,偷偷覷了眼自家小叔的臉色,男人握著他的手腕,麵上露出沉吟之色。
“小叔,我的身體……是有什麼問題嗎?”
顧息允斂回神思,“沒什麼。”
葉久看了看小叔,這個時間點,估計是一夜沒休息,便提議,“小叔你要不先休息一會?”
“我覺得我現在沒什麼事,待會就可以出院了。”
“那好,”顧息允鬆開手,淡聲道,“既然這樣,待會就跟我回家,檢查一下身體。”
“啊?”那野營不就泡湯了,不過小叔既然過來,那就是說,接下來就沒他什麼事了。
葉久頂著男人的視線,乖乖地噢了聲。
他倒不是想找事,主要是好奇,那背後的人是誰,膽子這麼肥。
就在這時,有一個人大步走了進來。
瞧見出現在這裡的男人的身影時,神情一怔,這次的事情果真是鬨得不小,居然連這位顧總都驚動了。
葉久正巧看到陳官澤從外麵走進來,開口打了個招呼,“你怎麼也來了?”
“我聽說你們出事,就過來看看,”陳官澤說著猶豫了一下,提起剛才在醫院門口撞見的那一幕,就在剛才發生,估計葉久這邊還不知道。
“席嶼剛才被人捅了一刀,現在在搶救。”
“什麼?!”
葉久下意識坐直腰,有點驚訝,不是剛從警局裡出來?難不成……被人尋仇了?!
過去的時候,還在急救室的門口看到了安姨的身影,對方身上的衣服上都是血,雙手上也染滿了鮮血,葉久腳步微頓,看這樣子傷勢不小,而且還是……被安姨當場撞見?
也是那邊的人做的事?
他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輕聲喊了一聲。
“安姨?”
對方一時沒有回應,思緒正陷入恍惚,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與他一同過來的顧息允站在這裡,視線打量了下席家的這位夫人,往日最是注重形象,風雅溫婉,現在這樣狼藉不堪地靠在走廊牆上,手指止不住顫抖,神情恍惚。
看來是凶多吉少。
顧家這些年與席家交好,其實很大部分就是因為這位席夫人,畢竟是小九的長輩,他母親臨終前托付過的人,這些年顧息允並沒有阻攔對方的示好,因此在外人眼裡,他們兩家始終是交好。
男人站在這邊,眼神靜靜地瞧著小九,蹲在精神狀況明顯不對勁的席夫人的麵前,小心地喊著人家。
大約過了片刻,那邊有腳步急匆匆地趕來。
是他們的班主任,花老師。
花沉下意識掃視了一下在場的情況,先是看了下席夫人此時的狀況,顯然情況很糟糕,而後,目光猛得一滯,停在了一個男人的身上。
那個男人穿著一身休閒西服,襯得肩寬腿長,氣質冷清禁欲,幾分慵懶地靠著走廊牆壁,單手鬆鬆地插在褲袋裡,目光漫不經心地望著蹲在那裡的黑發少年。
側顏清俊,容色極出挑,讓人一眼便難以忘卻。
根本不像是會出現在這裡的人。
他的腳步停頓了下來。
過了幾秒,許是察覺到來人強烈的視線,顧息允這才側過頭,朝那邊看了一眼。
看到花沉,他的眼眸微微眯了一下。
兩人就這樣無聲地對視一眼。
這一瞬間,猛然回想起多年前。
那還是個雨夜,大雨滂沱,這個人渾身是血地闖進了顧家,到處尋人,找了半天,終於找到正在睡覺的小九少爺。
雨水順著他身上的衣服不住地往下淌,聲音嘶啞,極力壓抑著喘息,打算過去把人帶走。
“其他人都死了,你也活不了多久,顧家不能待了,現在把他交給我。”
“交給你?”
容色蒼白的少年聽完他的話,回過頭,靜靜地看了來人一眼,而後,緩緩地站了起來,眼神漆黑冰涼,如同這一場深夜,看不見儘頭,他的聲色清冷,極冷淡,裹挾帶著隱約殺氣。
“小九是我顧家的人,他的父母既不在,往後的負責人就是我。”
“風沉,你敢碰他,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