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全家給廠裡乾了大半輩子，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我們了！老司令，這事你非得給我們個說法。大家夥都來看看，今天老司令能把我們一家開了，明天就能是你們！”
水非仙帶著女兒下樓騎車去店裡上班時，正好趕上趙春燕一家子在院子裡跟老司令抗議的熱鬨。趙春燕一家以趙春燕為首，正氣勢洶洶地站在抽著旱煙的老司令對麵，家屬院的眾人將他們團團圍住，路過的水非仙和小蓮瞧不見裡麵的情況，隻能從外麵聽個大概。
人群中的形勢目前處於一邊倒的狀態，不論往日和趙春燕關係好是不好，現在都是站出來挺趙春燕的，誰知道趙春燕走了接下來是不是會輪到自己。圍著的眾人此刻都在開口勸和，想讓老司令差不多得了，嚇唬嚇唬就完事了，一個家屬院住這麼久了，還能真不給對方活路嗎？
老司令沒回答他們，隻是佝僂著腰，一口又一口抽著手中的煙，見眾人催促得不行，他抬頭慢悠悠給自己兒子使個眼色。
老司令的兒子接收到父親的眼神，便起身微笑著開口講道：“哎呀，誰說不是呢？眾位那都可是要不然跟著我一起長大的，要不然從小看著我長大的，那都是至親。既然是至親，那我也就不藏著掖著，大家想過沒有，為什麼上麵不要我們這個廠子，為什麼我們家又出錢買下這個廠子？”
“廠子爛杆子了唄！外麵啥都爛杆子了！你們家才撿漏了！”人群中有人手插兜回答道，引得圍觀眾人一陣哄堂大笑。
老司令的兒子也跟著笑：“這話雖說難聽，可話糙理不糙！沒錯，就是爛杆子了！咱們的生產設備那都是十幾年前的！早就該落後淘汰的！咱們的員工那都是從小一起玩大，邊乾活邊打著玩的！你說，咱們拿什麼和那些都是年輕人，朝氣蓬勃的私人廠子比？更彆提咱們還要養著學校養著醫院，大頭還要拿來上交。說白了就是上麵啊，嫌棄咱們不要咱們了！”
“啊這……”
“你胡說，我們這是鐵飯碗，都是體製內的，咋能說不要就不要了？那不是出爾反爾嗎？”
“我騙你們乾什麼？有個必要嗎我！”老司令的兒子一拍手，“嘖”的一聲咂巴一下嘴，將手一揮：“不說彆的，就說北邊咱們曾經的老大哥，估計是撐不過今年了！連一個這樣強大的國家都靠不住更彆說是一個小小的廠子，一個小小的單位了！”
聽到這話，院子裡一些始終在關心國際局勢的人開始議論：“啊呀，老大哥倒了，那下一個豈不是我們了？接下來的日子不是更難過了嗎？”
“誰說不是呢？聽說有好多小國家已經變卦了，咱們也有兩家報紙開始吵了，天天在對罵，好些個人都在質疑78年開始這路子到底對不對……”
“大家彆吵了……”老司令的兒子示意大家安靜，剛才還管不住的眾人，此刻竟隨著他的手勢安靜下來。“這買下廠子的錢是我們一家，出錢湊的。按理來說，我家留著那麼多錢，乾點什麼都行，可我們舍不得這個廠子，這個廠子對我們來說，跟大家夥一樣，就是我們自己個兒的家，你讓我們為了過好日子丟下這個家，我們辦不到！”
“不是，你說了這麼多，跟我們一家有什麼關係啊！”趙春燕眼見著院中眾人情緒輕而易舉被老司令的兒子煽動，趕緊出聲將話題拉回原位。
“這就是我要說的，鄰居們，親人們，按照原來的經營方式，咱們活不下去！這樣導致的後果就是大家一起失業，一起丟了工作，這廠子倒閉，這是大家願意看到的嗎？總要有一群人被淘汰，來護住更多人的利益！這麼多年，趙春燕一家做事不積極帶頭常常坐在院子裡挑撥院中關係，大家都看在眼裡的。我就一句話，趙春燕一家離開廠子，是為了保住我們更多人的利益！至於其他人，隻要你們認認真真工作，踏踏實實做事，廠子雖然不會養閒人，但也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家人！”
“說得對啊……”
“沒錯是這個理兒。”
“哎，不是，你們怎麼回事啊……你們該不會是這麼容易就信了他的話吧……”趙春燕全家縮在一起，小聲抗議著，隻是那聲音再聽，已經不再有底氣。
聽到這裡就夠了，水非仙笑笑，跳上自行車，踩著踏板帶著女兒趕去店裡。
“媽媽，小司令叔叔好厲害，幾句話就讓大家的敵人從自己變成來鬨事的趙春燕一家。”老司令的兒子，院子裡的居民喜歡叫他小司令。
水非仙輕笑：“是啊，幾句話，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就四兩撥千斤，值得學習。”
“真真假假？媽媽，小司令叔叔說了假話？”
“是，這裡麵的門道太深，小蓮你自己去想，也不用問我，想明白了就會管理企業了。”
“那媽媽，小司令叔叔這麼厲害，廠子是不是就能保下來了？”
水非仙搖搖頭：“他會做事，但不夠心狠，我如果是他，我有兩個選擇，一是在廠子到手後，轉手賣掉。二是雇傭一些保安，將家屬院的眾人全部開除，換上一批新的，那些廠子或還有幾分生機。這樣要狠不狠，還舍不下情麵，也許廠子能再撐撐，但結果不會變。”
小蓮聽完媽媽的話低頭開始思考，在快到店門口前，她低聲問道：“媽媽，是不是做生意想成功，都要這般冷漠無情……是不是想成功隻能靠一群人養活幾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