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母親的話,陳鬆意向來是言聽計從,很快就答應下來,在程明珠搬到自己的院子以後,對她多有照顧。
程明珠的臉生得清純無辜,尤其是一雙眼睛,瞳仁又大又黑。
可在這樣無害的外表下,卻是十分不好的性情。
她長在鄉野,不受管教,沒有學到農家女兒的淳樸,隻沾染到了村婦的野蠻、蒙昧跟貪財。
從她搬進來那天起,院子裡就頻頻丟東西,陳鬆意精心侍弄的蘭花也毀在她手裡。
丫鬟們十分不滿,對著大小姐控訴程明珠的所作所為。
陳鬆意當時覺得花可惜,但被剪都剪了,隻好命令她們不要再提。
真正讓她跟程明珠鬨翻的,是程明珠傷了她養在院子裡的寵物小兔子。
這是父親程卓之送她的,陳鬆意很珍惜,被外人所傷,她氣得狠了,才去找了程明珠理論。
“我敬你是客人,才對你百般忍讓,卻不是你在我院子裡放肆的理由!你若再是這樣,就從我這裡出去!”
說到底,她才是程家的千金。
程明珠不過是流落在外的旁支,是客人,如何能這樣肆意妄為?
當時,程明珠跟她帶來的丫鬟都被完全壓製,隻是沒想下午就鬨到了老夫人麵前。
陳鬆意被喚到老夫人這裡,進來就見到父親臉色鐵青,而母親擁著程明珠,程明珠的丫鬟還在哭訴:
“……從去了大小姐的院子後,明珠小姐就日日受欺負,哪怕隻是在院子裡頭轉一轉,都會被她的惡仆訓斥,生怕明珠小姐碰壞了她的花草。今日明珠小姐不過是好心想去喂兔子,那畜生發起狂來咬了明珠小姐,害小姐鬆手將它摔在地上,大小姐就要來找我們理論,還說要把明珠小姐趕出府去——”
“夫人!雖然明珠小姐流落在外多年,但她才是您的親生骨肉,大小姐卻不是啊!哪怕她在您跟前長大,身份不同,可也不能這樣對明珠小姐啊!”
這些話落在陳鬆意耳中,猶如晴天霹靂,令她差點站不穩。
丫鬟口中那些汙蔑都不重要了,她隻倉皇地看向父母、祖母,想從他們身上找到一點這話是假的可能,然而程卓之見她來,卻是喝道:“孽障!還不跪下?!”
從小到大,陳鬆意都未見過父親這樣狠厲,加上先前所受的衝擊,不由地就跪了下來。
之後,便是聽劉氏哭訴,為何把真正的女兒接回來卻要隱瞞。
“……先前已經換錯一次,我現在隻能謹慎,令人快馬加鞭去找了當年接生的婆子來,對過了胎記,又用了穩妥的法子來滴血認親,隻想著徹底確認了才公開。”
“意兒雖不是我親生的,卻勝似我的親骨肉,把珠兒接回來,意兒在府中的地位隻會尷尬,所以我才想在正式公布之前讓兩姐妹多多相處,哪知……”
劉氏擁著著親生女兒,用手帕掩著臉痛哭,可一夕之間從正牌千金變成假千金的陳鬆意才是如遭雷擊,仿佛被整個世界背叛。
老夫人跟程老爺的意思,都是要將她送回陳家,可是劉氏卻苦苦阻攔,拚命維護。
最終,陳鬆意被罰去跪祠堂,背上還挨了三棍家法。
昏暗的祠堂中,陳鬆意身上疼痛,神情茫然。
她看著麵前這些牌位,她不是程家的女兒,那生她的父母又在何處?
她在祠堂裡跪了一天一夜,粒米未進,加上身心受創,終於暈了過去。
等到醒來時,已經是幾日之後,院中的丫鬟都被毒打了一頓,發賣了出去,而從前歸屬於她的院子現在也正式歸了程明珠。
陳鬆意病得厲害,待在陌生的院子裡,隻怔怔地看著窗外的天光,不知道自己之後會怎麼樣,這個時候,來照顧她的又是劉氏。
劉氏端著湯藥來,給她喂藥,擦著淚道:“你爹派了人去找你的親生父母,可他們覺得你在這裡會過得更好,不願你回去。”
聽到這話,陳鬆意不由得顫抖了一下——連親生父母都不要自己,那她該何去何從?
劉氏憐惜地望著她,依舊如往日一般溫柔,說著雖然接回了程明珠,但她依然是她的女兒。
“隻要你願意,就永遠是程家大小姐。”
劉氏的話語就如同洪水中的一段浮木,又像黑暗裡的一縷陽光,讓陳鬆意熄滅了離開的念頭。
之後兩年,她依然是程家大小姐,她沒有再想去找親生爹娘,而是端正了自己的位置,讓出了院子,讓出了未婚夫婿,讓出了一切。
隨著程卓之得貴人賞識,程家的地位水漲船高,程家女眷在京中露臉的時刻越來越多。
可陳鬆意卻沉寂下去,仿佛受了心情的影響,她的身體也越來越不好,就越發少在人前出現。
直到那日府中有喜事,陳鬆意聽見了外麵熱鬨的聲音,久違的生出了想要出去走走的心思。
於是丫鬟扶著她,從久居的小院中走了出來,到湖邊去散心。
就是這一去,她就沒了命。
丫鬟不過才回去拿傘,走開一陣,就有人從後方將病得沒了力氣的她壓在湖邊,把她的頭死死地按在水裡,硬是將她溺死。
大喜之日,府中竟然死了一個她,真是無比晦氣。
程家對外隻說她是失足落水,便想不了了之。
可程卓之所攀附的大太監馬元清聽聞之後,卻提出了一件事。
他的侄子去歲死了,尚未婚配,馬元清不想他在地下孤單,於是想給他結一門陰親。
馬元清的名聲是何等的敗壞,京中隻要是稍有頭臉的人家都不會答應。
可程家卻賣女求榮,就這樣把她的屍骨配給了一個麵目可憎、做惡多端的宦官子侄,憑借這一步棋,程卓之還如願以償,在朝堂上更進一步。
大概是因為死得冤屈,陳鬆意沒有消散,而是看到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