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人站在你的麵前,跟你說“我找你是專程來給你治傷的”,你會不會覺得奇怪?
西門吹雪就覺得很奇怪。
這幾個人都是少年,他確定自己並不認識他們,自己認識的人也絕不會叫幾個少年來救他。
何況,有誰知道他在這裡?
就在西門吹雪迷惑不解的時候,他的傷口居然已經被那個年紀稍大的少年處理好。
那位少年居然是個醫術不錯的大夫。
暈過去之前,西門吹雪看到的是少年臉上期待又忐忑的笑容,那模樣像是在麵對自己的長輩,期待著誇獎。
但哪裡有他的長輩?西門吹雪不解。可惜他暈得太快,已來不及問了。
西門吹雪被四個少年運回了擲杯山莊。
聽說西門吹雪就是挑戰薛衣人的劍客,擲杯山莊的人都很吃驚,畢竟如今的西門吹雪臉上稚氣未脫,看起來實在太過年少。
他的存在令山莊的人很好奇,以致常常有人以送水送飯的名義來他房間偷看。
張簡齋受賀小樂之邀來幫西門吹雪看傷,所以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看。
把過脈,張簡齋道:“傷口你處理得很好,他沒什麼事了,隻是因為失血過多才昏睡不醒,我一會給他開個補血的方子便好。”
聽到他的話,賀小樂鬆了一口氣。
他本來還挺高興自己救了西門吹雪的,但看他一直不醒,又怕自己改變了他的際遇,最後救人不成反倒害了他。
張簡齋有些好奇地問他:“你似乎很緊張這位少年?”
從西門吹雪的傷口處理上,張簡齋已經完全相信了賀小樂的醫術。可麵對西門吹雪,賀小樂似乎有些擔心過了頭。
賀小樂搖了搖頭,回答道:“也不是緊張,隻是怕自己醫術不濟,反而害了他。”
張簡齋失笑:“少年人哪有那麼多瞻前顧後?對了,聽說這個少年傷了薛衣人?他真的如此厲害?”
賀小樂展開了笑顏,眼睛裡盛著一種自豪的光,他道:“當然!未來他絕對可以成為超越薛衣人的存在,他將是當之無愧的劍神。”
雖然在劍之用途上,賀小樂和西門吹雪絕對沒法互相認同,但對於西門吹雪的能力,他卻是絕對認同的。何況,他對西門吹雪還很感激。
如果不是西門吹雪教他劍法,在上一個世界他也許早就已經死了。
“劍神”兩個字給了張簡齋太大的衝擊。他仿佛已經看見未來的江湖,那是年輕而又充滿活力的一代,那個江湖將不再屬於他們這些老人。
張簡齋若有所感,他想起了楚留香的“死”,他想,楚留香是不是早已預感了這個未來。
想到這位不知在何方的老朋友,張簡齋又想起了眼前的老朋友——左輕侯。
賀小樂明明醫術不錯,卻會擔心自己對西門吹雪的治療不當。那麼他自己呢?
當初幫助左明珠幾個小年輕的時候,他可曾考慮過左輕侯的情緒?
是他一直不肯把左輕侯的病和左明珠的“借屍還魂”聯係起來,他甚至還僥幸的想,這件事都發生了兩年,兩年裡左二爺都未出事,讓他生出心病的也許不是這件事。他害怕承認自己做錯。
如果不是陸小鳳點醒,他也許還會一直糊塗下去。
看著西門吹雪和賀小樂年輕的麵孔,張簡齋想,他是真的老了。人老了,自然失去了承認錯誤的勇氣,自然容易犯糊塗,他大概已不適合做大夫。
他長長歎了一口氣,問道:“小樂,你想問我的事是什麼?”
賀小樂一愣,他不明白張簡齋為什麼忽然提起這個,他道:“不是說要等我們治好了左二爺才能問您問題?”
張簡齋道:“左二爺的病本就是我的過錯,我又如何能把這責任推給你們?”
賀小樂茫然地看著他,他一點也不明白張簡齋的話到底從何說起。
張簡齋也沒指望他明白,他道:“問吧。”
賀小樂無法,隻得說道:“我想要天下名醫的名單。”
張簡齋點點頭,道:“我之後給你寫下來。”他沒有問賀小樂要這個名單做什麼。
賀小樂擔憂地看著他,他有些擔心這位令人尊敬的大夫會鑽進什麼牛角尖。
張簡齋看起來像是忽然老了。
人當然是漸漸老去的,所以人們常常意識不到自己的衰老。
直到某一個時候,也許是發間的一根白發,也許是發現自己記不起某件事,然後忽然清晰無比地意識到,原來時光已經偷偷溜走。
見張簡齋不肯說發生了什麼,賀小樂隻得帶著疑問去找他的小夥伴。
有聰明人在的時候,他總不必太費腦子。
聽過賀小樂的轉述,陸小鳳歎了一口氣,他道:“什麼都不肯說,豈非和最初的左二爺一樣?為何張神醫就是看不明白?”
花滿樓道:“聽人說,好的大夫總是醫人容易,醫己難。”
賀小樂有些擔心地問道:“你們的意思難道是說,張神醫會變得和左二爺一樣?難道他也得上了心病?”
陸小鳳有些唏噓地說道:“認為自己有罪的人,當然難以過得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