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已漸漸深了。花如令的消息還沒有傳來,賀小樂他們便一直在船上住下了。
奇怪的是,陸小鳳自提出“飛蛾行動”後,卻是什麼也沒有做。
當然也不算完全沒做,他每天都在同司空摘星比賽抓海魚。
贏了沒獎勵,輸了翻跟鬥。
對此,西門吹雪的評價是“無聊”。
不過,他們這比賽除了無聊以外也有些好處。至少,一兩個月下來,他們的水性已練得不錯。
雖不能說同香帥比,但浪裡白條四個字卻已擔當得起。
在他們每天下海下得不亦樂乎的時候,賀小樂都在和蘇蓉蓉交流醫術。
賀小樂之前對張簡齋說的話並不假,沒有師父光靠書的話,他能學到的東西很有限。
既然要教蘇蓉蓉,他當然不能拿他自己那半桶水出來晃,是以他把張簡齋的醫書拿了出來。
如今有蘇蓉蓉在,也正好幫他解決了這個難題。不得不說,蘇蓉蓉真不愧是掃眉才子,她學識之淵博,讓賀小樂有些汗顏。
兩個人學醫學得很認真,花滿樓和西門吹雪一個人坐一邊,都在聽他們討論。這成了這段時間的日常。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今天,誰也不知道這一天會發生一件讓所有人都驚喜的事。
這一天,賀小樂被當歸四逆的用法難住了。
張簡齋書中寫了個例子,一女子脈沉細而弱,氣血虧虛,此時用當歸四逆湯還是四物湯?上書視經前、經中、經儘而定。
賀小樂實在看不明白,可不知道什麼原因,向來有問必解的蘇蓉蓉這次沉默的時間有點長。
還是坐在賀小樂身邊的花滿樓解答了他的疑問,他有些尷尬地解釋道:“此為女子每月之信事,應該是視經期失血之影響,再行判斷。”
他不明白,已近二十的賀小樂,為什麼連這種事都不懂?難道他的家裡無人教他這些?
他卻不知,這“無人教他”裡有他一份功勞在。
蘇蓉蓉沒想到花滿樓光是用聽,就能弄懂這一症的奧妙,她不禁問道:“花滿樓,你可想要學醫?”
花滿樓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罕見地沒有開口回答。
蘇蓉蓉看向了他的眼睛。
她從楚留香那裡聽過蝙蝠公子原隨雲的故事,她當然知道有些人哪怕看不見,卻也能做到很多事。
這當然極不容易。
這需要他們有像磐石一樣堅韌的意誌。
原隨雲如此,花滿樓亦是如此。
隻是原隨雲的溫柔和善是假,花滿樓的卻真得不能再真。
是以蘇蓉蓉才會對他更憐惜。
她已明白花滿樓點頭又搖頭的意思。
他當然想學醫,但他怕自己看不見,沒有辦法醫治彆人。
當大夫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身上背負著彆人的性命,自然要慎之又慎。
這樣一個處處為人著想的人,誰又忍心看他難過?
思索了一會,蘇蓉蓉猶豫著問道:“花滿樓,我能不能問問,你的眼睛是什麼原因看不見的?”
坐在一旁的西門吹雪看了花滿樓一眼,默默地走開了。
賀小樂沒有動,這個答案他也不知道,可是現在蘇蓉蓉問起……
一個讓他不敢相信的可能劃過腦海。
他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花滿樓攥緊了衣袖,他同樣聽懂了蘇蓉蓉的意思,所以他也很緊張。
過了一會,他道:“是毒。”
賀小樂的那一口氣呼出來了。
抓魚的兩個人也沒了聲音,他們抱著魚,安靜地看著他們這邊。
似乎是怕傷到花滿樓的心,蘇蓉蓉放低了聲音,她的聲音低軟溫柔,如同囈語,她問道:“我擅長的正是解毒,你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眼睛?”
花滿樓攥緊的袖子鬆開了,聲音被哽在了喉頭,良久出不出話來。
他沒有哭,賀小樂卻替他哭出來了。
眼淚模糊了賀小樂的一雙眼睛,他咬著嘴唇,壓著哭聲,一動也不敢動,似是生怕打擾了蘇蓉蓉給花滿樓治病,可明明蘇蓉蓉都還沒有開始把脈。
花滿樓似有所感,緊緊握住了賀小樂的手,他的聲音沙啞又顫抖,他道:“麻煩蘇姑娘了。”
這一天是怎樣的一天呢?
後來賀小樂常常回想起來,他記得天很藍,雲是一層一層的,最淡的那一層被海水映成了淺淺的綠色,後麵的越來越白,像是千堆的雪。
這天的天氣很好,人們總說好天氣的時候會有好消息。
號過脈,仔細檢查過眼睛,蘇蓉蓉皺著眉頭,低頭思索。
一船的人都緊張了起來,司空摘星維持著抱魚的姿勢,半邊身子扭著,卻是一動也不敢動。
陸小鳳手裡的魚已被他放了,他的人堪堪停在了花滿樓的五步之外。
西門吹雪靠在欄杆上,安靜地看著他們這邊。
賀小樂握著花滿樓的手,緊了緊。
一陣風過,蘇蓉蓉抬起頭,她的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她道:“花滿樓你很幸運,你中的毒雖然有些難,但我正好可以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