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的病好了。
他的病當然不是馬上就好的。
離那天早上他與蘇蓉蓉把話說開已過去了一個半個月。
這一個半月裡,發生了許多的事。
薛衣人還是“死”了,如今薛家莊的莊主是薛斌,他說他不喜歡武林,準備把薛家發展成商賈大家。
左輕侯無事可做,又想女兒,便乾脆在薛家住下,沒事的時候,還可以跟“死”了的薛衣人下個棋。
江湖上,“薛衣人死,楚留香生”的傳奇甚囂塵上,幾乎成了所有人的談資。
據說那一日,楚留香得到消息趕來,卻還是來遲了一步,他隻能眼睜睜看著薛衣人死去。
至於蘭花先生,他當然被楚留香製服,可楚留香卻放過了他。
有人問:“蘭花先生殺了薛衣人,楚留香為什麼還要放過他?”
另一人解釋道:“隻因蘭花先生是個有情人,這件事本就是個可悲的誤會。他以為石鳳雲是這幾家人害死的,卻不知道,她不過是久等情人不來,相思而死。而她等的人正是蘭花先生。”
那人唏噓:“知道真相的蘭花先生當然是哀莫大於心死,楚留香又如何忍心殺他?”
聽故事的人深以為然。
在另一桌聽著他們講故事的少年們臉上都掛著笑。
陸小鳳道:“這蘭花先生的故事,總算不是雲裡霧裡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賀小樂也道:“若蘭花先生的故事真是這樣的發展,這樣的結局就好了。”
可惜,在他的世界裡,一切已經發生。
死去的人無法複活,活著的人,卻百般痛苦。
陸小鳳有些奇怪賀小樂的話,因為在他們看來,蘭花先生一事,豈非已經解決?
賀小樂卻沒有替他解答。
他望著窗外的飛雪出神,再過幾日就是新年,等到新年,他便弱冠了。
他在想,成年與少年,會有什麼不同嗎?
他想不明白。
如今他每日都在鬆江府的回春堂裡當二號大夫坐診,因為怕人覺得他太年輕,他已同蘇蓉蓉習了易容術,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小老頭。
可回春堂的一號大夫是誰?當然是易容成中年人的蘇蓉蓉。
她那日同楚留香說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並不是氣話,她本就打定了主意,要在這鬆江府開一間藥堂。
要開藥堂,她自然不會再回船上。
她愛研究疑難雜症,她甚至把治好楚留香的黴糕拿來研究了。
藥堂的後麵,好大一片地方都是她試各種藥的地方。
賀小樂懷疑,青黴素這種東西,沒準會被蘇蓉蓉搗鼓出來也說不定。
宋甜兒來找過她幾次,一開始她還想勸蘇蓉蓉回去,可看到蘇蓉蓉臉上樂在其中的笑,她不勸了。
她不勸的結果就是,回春堂的隔壁開起了一家粵菜館。
據說老板娘是個美人,她不但人美,做出的菜竟然比她的人還要美。
粵菜館的生意極好,好到名聲一路傳到了京城,甚至還傳到了大漠。
據說,姬冰雁為了一嘗美味千裡迢迢趕了過來,結果看見老板娘是宋甜兒,那臉色彆提有多精彩。
等他見到楚留香,聽楚留香訴苦說他被兩位紅顏知己扔掉了,姬冰雁的表情更精彩了。
他幸災樂禍地笑道:“美人在眼前的時候不知道珍惜,如今卻要眼巴巴地湊上來,你說你是不是賤骨頭?”
楚留香居然深以為然地點頭:“不錯,這世上再沒有比楚留香還要傻的人了。”
姬冰雁問他:“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楚留香笑道:“不怎麼辦,反正鬆江府也有碼頭,這裡的碼頭足夠停我的船。”
隻要還在鬆江府,他離蘇蓉蓉和宋甜兒當然不會太遠。
他沒有要重新跟她們裡的誰在一起的意思,他仍舊把她們當妹妹看待,隻是在生活一起久了,若要分開,卻是不習慣。
反正,他也沒有什麼彆的事可以做。也許等待久了,他又會去江湖上浪跡。
但他知道,在鬆江府卻還有他的家。有她們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他不是無根的浮萍。
姬冰雁敬了敬他,他懂楚留香,多的話已不用再問。
姬冰雁在鬆江府留了一陣,他有幸受邀參加了一位素未謀麵的少年的冠禮。
而讓他覺得神奇的是,這場冠禮,居然是在江南花家辦的,參加這場冠禮的,居然有已經“死”去的薛衣人。
甚至擲杯山莊和施家的主人都來了,更不要說在座居然還有神醫張簡齋和蘇蓉蓉等人。
姬冰雁實在想不到,什麼樣的少年隻是成年禮就能勞動這麼多人。
他問邀他同來的楚留香,楚留香笑著賣了個關子,他道:“你見過就知道了。”
賀小樂不太好意思地走了出來,行過儀式,花如令給他戴上了象征著成年的帽子。
賀小樂扶了扶頭上的帽子,不太真實地想著:我成年了。
他掃過宴席上的每一張臉,這些人或是他的朋友,或是他的親人,他們都在為他高興。
賀小樂咧開嘴,笑了。
花如令叮囑道:“既然大人了,當然要有大人的樣子。”
賀小樂問:“大人是什麼樣的呢?”
花如令凝視著他,一字一字,重若千鈞。
“要有勇氣,要學會承擔,要照顧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最重要的,是為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