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熟悉的聲音, 丁一飛渾身一震,如銅鈴般的眼睛逐漸出現焦距, 看清顧青俊逸的臉龐, 他倏地扔開被子, 跌跌撞撞地爬下床。
“顧……顧……顧……青……啊……”
太瘦太虛弱了, 竟連站都站不穩,整個人摔倒在地, 顧青快步走了過去,扶起他。
“丁一飛,不要著急。”他安撫。
丁一飛卻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 指甲都要掐進他的肉裡了, 看到熟悉的同學,他情緒驀地崩潰,眼淚鼻涕齊飛, 大聲嚎哭出來。
“哇啊啊啊——這是什麼鬼地方!哇啊啊——太可怕了!嗚嗚嗚——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曾經不可一世的富家少爺, 歇斯底裡地哭喊,狼狽不堪。
蒼靳雙手插在兜裡, 站在門口, 抿著嘴唇, 目光冰冷。
佘尊長見狀, 道:“不是所有凡人來了仙界, 都像顧青那樣冷靜。”
蒼靳看他一眼,沉默。
顧青等他哭喊完,溫和地安慰:“丁一飛, 你現在安全了,不要害怕。”
丁一飛打著嗝,情緒慢慢地穩定下來。這些日子擔驚受怕,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奇怪的地方,語言不通,差點死於非命,所有恐懼積壓在心底,整個人既恍惚又敏感,不敢相信任何人,快要絕望了,顧青的出現,把他從絕望邊緣拉了回來。儘管以前沒少說顧青的壞話,但在這一刻,見到顧青,仿佛看到了救星,死命地抓住便不肯放手了。
“顧……顧青,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我們會出現在這裡?”丁一飛像小動物般無助地詢問。他們不過是在圖書館看彆人打架,怎麼就倒黴地被波及,來到了這個鬼地方。
“這裡是仙界。”顧青拍了拍他的肩膀,扶他起來坐到床上。“你不要著急,慢慢說。”
丁一飛扯過被子,包住自己,覺得這樣有安全感。
“顧青,我們作為新世紀青少年,怎麼能信鬼神呢?這個世界根本不可能有神仙!仙界的人居然和我們穿的住的都一樣,不覺得可笑嗎?我們一定被人販子綁架了!那兩個在圖書館打架的家夥不知道用了什麼電影特效,把所有人都忽悠了!”丁一飛連珠帶炮地說著話,越說越激動,“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像鬼屋般的地窖裡,其他人不知所蹤,一開始我不停地呼喊,喊得嗓子都冒煙了也沒有人回應,後來實在撐不住快睡著時,來了個凶殘的歹徒把我從地窖拖出來……”
他打個了寒顫,臉上滿是驚恐。
顧青點頭,引導他繼續說:“然後發生了什麼?”
丁一飛抓緊被子,露出半張臉,悶悶地說:“我被拉到一個像祭台一樣的地方,那裡有很多和我一樣大的少年,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是那些少年手裡都拿著劍,每個人像窮凶極惡的亡命之徒,那個歹徒敲了一下鑼,那些拿劍的少年就相互撕殺起來——”
那時他太害怕了,縮在角落裡,不敢動彈,不知是不是因為他過於弱小,那些少年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裡,竟然都忽略了他,而他也快嚇瘋了。從小在和平社會長大,出身富貴,錦衣玉食,突然被丟到陌生的地方,親眼看著彆人互相殘殺,差點崩潰,那些帶血的斷肢斷臂,當場他嘔吐不止。
他以為這是一場惡夢,然而,當一個少年拿劍終於刺向他時,他除了閉眼等死,束手無策,不過,令人震驚的是,他不但沒死,還被人救了。
是的,救他的人是圖書館裡的那個西裝男!
顧青抓住重點,追問:“你是說,那個穿西裝的上班族大叔救了你?”
丁一飛點頭。“是,是的!他救了我,帶我離開了那個鬼地方。”
他跟著西裝男東躲西藏,一路膽戰心驚,好幾次被人追上,差點一命嗚呼。那些人似乎都是絕世高手,西裝男一個人對付他們非常吃力,終於有一天,他們到達一個山穀,那山穀深壑險峻,望不到底,西裝男卻要把他推下去。
他嚇得驚恐大叫,死死地抱住西裝男的腿。
西裝男冷酷無情地扯起他,不顧他的掙紮,將他丟了下去。那一刻,丁一飛嚇得魂飛魄散,下落的過程中,昏死了過去。
不過在失去意識前,他隱約聽到了西裝男的聲音。
丁一飛抱緊自己,顫抖地道:“他說,他還要救其他人……”
顧青聽了他的話,終於理清了頭緒。也就是說,他的四個同學和江哲城,全都被羅忡帶到了魔界,而他由於用了金仙的元神之力,幸運地打通了前往仙界的通道。
江哲城在魔界救了丁一飛,把他丟進仙界和魔界的交彙處——幽天穀。丁一飛通過幽天穀的細縫,來到了仙界,隻是他語言不通,又受過巨大的驚嚇,才會變成如今這副骨瘦如柴的模樣。
幸而他在仙界報了案,又有佘尊長從中幫忙,由重案組的霖組長出馬,在幽天穀找到了丁一飛。
“你能活著,就是不幸中的大幸。”顧青拍了拍他的肩膀。
丁一飛眼睛泛紅,伸手揪住他的衣角。“顧……顧青,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家?我想我爸媽了。”
顧青朝門口看了一眼,對他道:“丁一飛,你十八歲成年了,該有擔當能力了。”
丁一飛愣愣地望著他。
顧青神情嚴肅地道:“這世上有神也有魔,你見過江哲城的戰鬥方式,心裡應該清楚。”
丁一飛哭喪著臉,嘴唇泛白。“……那又……又怎麼樣?這太不科學了!我……我不想呆在這裡,我隻想回家!回家!”
他神經質地低喃著,猛地抓住顧青的手臂,期望地說:“顧青同學,你是不是有辦法讓我們回家?我們不管其他人了,好不好?先回家吧!我們失蹤了,爸媽都該急瘋了,是不是?”
顧青稍一使力,掙脫開來,站在床邊沉聲道:“丁一飛,我們必須找到其他同學一起回家。”
丁一飛哭了出來,捂住臉喊:“一開始……一開始那個家夥要抓的人不是李晴嗎?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顧青歎了口氣。他理解丁一飛的心情,但是無法認同他的話。不管是李晴,還是其他同學,都是無辜的人,隻是倒黴地被卷入仙魔的是非中。
現在其他人生死未卜,他們怎能獨善其身?
既然是一起失蹤的,就該一起回去。
“丁一飛,我會想辦法找到其他同學,你先住這裡等一等。”
丁一飛見他要走,焦急地道:“你要去哪裡?能不能帶我一起走?”
他被關在這個小屋子裡三四天了,誰都不認識,好不容易看到認識的同學,當然不願意再住下去了。
而且,看顧青的衣著打扮,似乎在這裡過得不錯。
丁一飛不禁有些妒忌。
為什麼同樣流落異界,他差點死掉,顧青卻混得風生水起?
少年的情緒毫不掩飾,顧青沒有一點遺露地看在眼裡,整了整身上的衣服,他道:“這裡是警局的看守所,你是整個案件的重要線索,被關在這裡無可厚非,不過,既然你說清了來龍去脈,我會儘量幫你換個地方住。”
跟他一起走,顯然不現實。
他如今是恒古修仙學園的學生,不可能帶不相乾的人進學園,除了請霖組長和佘尊長幫忙安排,彆無選擇。
丁一飛頹喪地坐在床上。他就知道,這世上誰都靠不住!
顧青淡淡地看他一眼,出了房間,蒼靳迅速地握住他的手腕,撩開袖子,輕撫上麵的紅手印,神情冷峻。
“沒事,同學見到我太激動了,難免失了力道。”顧青溫和地說。
“看來你的同學非常信任你,像倒鬥子似的,又哭又喊,倒了一肚子苦水。”佘尊長道。
顧青和丁一飛交談時,用的是凡界的語言,門口的三個仙人,聽得一半知解。
小霖把門重新鎖上,對顧青道:“去我辦公室將你們剛才的話複述一遍,我需要備案。”
“好的。”顧青應道。
回到辦公室,顧青坐在沙發上,一五一十地將丁一飛的話翻譯成仙界語言,敘述出來。
聽完後,辦公室沉默了半分鐘。
“……所以,江哲城和你的另外三個同學,仍在魔界?”佘尊長問。
顧青頷首。“如果丁一飛沒有說謊,那就應該是了。”
佘尊長唏噓。“是條漢子。”
真仙境界的仙修,敢在魔界生存,那是兔子進了狼窩,凶多吉少。從群魔手中救出一個凡人,困難重重,但他回仙界,而是選擇留下來繼續救人,這種大無畏精神,難能可貴。
小霖打完最後一個字,備完案,放進保密的文件夾裡。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不容樂觀。江哲城單獨一人在魔界救人,太危險了,我必須向靳天仙帝請示,派人增援。”小霖道。
佘尊長咬著煙道:“不是說靳天仙帝不在太初仙宗嗎?再則,魔界太危險了,多少仙修進去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顧青隻恨自己現在還是仙胎,明明知道人在哪裡,卻一籌莫展,若是換成前世的金仙境界,魔界再可怕,他也敢闖。
至於師尊……
“能否找我們學園的校長?”顧青問。畢竟銀發校長是師尊的分神,他定然知道師尊本尊在何處。
蒼靳的手指輕輕地在膝蓋上點著,異常沉默。
“隻能去拜訪了。”小霖道。分神與主神是從屬關係,哪無主神授意,分神權力有限,某些領域無法乾涉。但如今找不到靳天仙帝的本尊,便隻能向他的分神請示了。
“那……一切就拜托霖組長了。”顧青起身,向他行禮。
小霖道:“我是負責這起案件的組長,自然要追根究底,救出你的同學。”
“謝謝。”顧青感激地道,“我還有個不請之請,不知霖組長能否幫忙。”
“說說看。”小霖道。
“我同學這段時間吃了不少苦,受了很大的驚嚇,心理脆弱,容易激動。所以我想能否給他換個地方住,好好休養?”顧青道。
“他住在看所守最安全。”小霖皺眉。
“他畢竟不是犯人,看所守的房間活動範圍小,我怕他在裡麵憋出病來。”顧青解釋。他們這一代的青少年心理承受能力差,受過巨大創傷再被關起來,他怕丁一飛想不開突然自殺了。
佘尊長見小霖沉著臉,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有什麼可為難的?”
小霖琢磨了半晌,開口道:“那送他去療養院,不過需要交一筆費用。”
顧青道:“需要多少,我來交。”
佘尊長瞥他一眼道:“你能有什麼錢?我幫你付,等以後賺了錢再還我。”
小霖詫異地看他。鐵公雞竟然也有下蛋的時候?
“需要多少?”佘尊長無視他的眼神,準備從儲物戒裡掏靈石。
“一個上品靈石就行了。”小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