噴湧的鮮血澆了楚瑜滿頭滿身，她不以為意抹了把臉，隻是可惜了一匹好馬，撿起北夏人的長槍轉向下一個目標。
她桀桀一笑，血色麵孔下笑出森森白牙，恍若煉獄來的修羅。
上陣殺敵，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兩手沉沉，滿是鮮血幽魂又如何。她若憐惜敵人的性命，如何對得起大昭子民！
“醒醒！”
一仰紮、二橫挑、三回崩、四臨空砸……楚瑜似乎不知疲倦，一招一式地舞著兒時學過的六合槍，她抬頭，想尋教習她的祖父討要誇獎，頃刻之間麵前的人變得血淋淋，像是一個個槍下亡魂，淒厲哀嚎。
被人喚醒時，楚瑜隻覺得喉嚨乾澀，肩膀火辣辣地疼，她坐起，對著遞來的碗勉強喝了口水，才想起來連日苦戰，落了個怎樣的終局，加之從年少的夢裡醒來的餘念，心頭頓時悲涼。
此戰慘勝，不知折了多少弟兄，楚瑜孤身奮戰，引得不少同伴效仿，又加上絆馬釘、連環索等器具，他們以少戰多頑強抵禦，而楚瑜到最後失去意識都還在揮刀。
“小林子，第一次殺人，做噩夢了吧！”扶著她的大漢把碗放下，倚在牆根大笑，楚瑜的目光移到他空蕩蕩的左褲管，“看什麼？老子砍一個不虧，殺十個穩賺！”
楚瑜抬起雙手發現胡亂纏滿了紗布，見對方不好意思摸著腦袋，“我見你血止不住，大夫又抽不開身……”
“你也是忒大膽，對著高頭大馬就敢衝上去，也不怕被蹶一蹄子人就廢了。”
“小小年紀，怎麼生得殺氣這般重？”
“小林子，你可知現在外頭都是怎麼傳你的，說什麼烈火閻羅，專索北夏人的命，一槍穿一個，槍上串滿韃子腦袋咯……”
火油澆身、斬馬碎骨，這狠辣手段著實不像一個少年人所為。
楚瑜啞然失笑，她戰至最後，手掌上劃滿了刀口，右臂也不慎挨了一刀，前世今生負傷已經是家常便飯，楚瑜用嘴撕開紗布，嫻熟地給自己重新包紮。
她向來是個不怕死的，因不憂心身後事，了無牽掛。
前世是有楚瑾給她擔著，她隻需要上陣拚殺，回了營帳倒頭就睡，而軍功能換來什麼，她從不關心，也不貪求。
如今她安身立命的隻有自己一雙手，一杆槍，一匹馬，她的命就吊在槍尖上，旁人若有本事摘了去，那便是她命裡該絕。
往後餘生往哪裡走她不知道，她隻知道漠北戰事一日不平，她心不安。
抬起頭時驀然覺得安靜，楚瑜舉目四望空蕩蕩，“陳大哥，他們呢。”
陳大哥再沒有說話，麵向牆坐著，他是土生土長的漠城人，不通武藝，和熱血的兄弟友人一同投了軍。
楚瑜初來時一營全須全尾、插科打諢的十人，現在八死一殘。
而這營帳裡還將源源不斷地來新人，填一座不知滿足的墳塋。
將士們一連幾日拚殺，才把漠城關守住了。
聽聞退兵的那一日，楚瑜累的手都抬不起來，回了營帳倒頭就睡。
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很長，很長的夢，卻夢見了很多不一樣的事情。
楚瑜夢見自己還是那個無憂無慮，不諳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