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八子的感慨不無道理,不管是前朝還是後宮,能夠長久得到君王寵愛的人能夠有幾個呢?
即便是看似一直受寵的陳氏,不也是戰戰兢兢的麼?
惠文王更十四年的天下看似十分平和,但隱藏在下方的“一切”卻暗潮洶湧。
“攻陳之盟”自簡單的成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也沒有彙合過。
因為他們十分清楚一件事情,想要絆倒陳氏不是一時的,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才可以。
而合適的時機並不是隨便就能夠出現的。
他們就像是在暗中的毒蛇一樣,悄悄的等待著,等待著這個合適機會的出現。
惠文王更十四年,惠文王的身體再次出現了危機,太醫令甚至說出了若能夠熬過這個冬天尚且有幾分希望的話語。
所有熟悉太醫令說話方式的人都知道,這樣子的話基本上就是斷言這位君王活不過這一年的冬天了。
章台宮中
陳野、陳瞻、陳慎、司馬錯、贏疾、張儀、蘇秦等國之重臣全部站在嬴駟的床榻邊上,嬴駟將他們召集而來自然是有重要事情的。
他勉強的抬起手,先是笑著說了句:“老師啊,沒想到前些日子的話語一語成讖了,我果然沒有能夠活過您啊。”
陳野的臉上帶著莫名的悲傷,他走上前,握住了那隻勉力抬起來的手,隻是說道:“王上何言如此?”
“太醫令已然說過了,您絕對能夠獲得過這一個冬天的。”
“沒什麼問題的。”
嬴駟臉上帶著苦澀的笑容,他何嘗不明白太醫令話語中的含義呢?
正是明白這話語中所蘊含的意思,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所以他才將這幾位重臣喚過來。
隻要有這幾位在,即便是他中意的秦王暫時還沒有能夠回來,秦國也沒有什麼妨礙。
他反握住陳野的手,顫顫巍巍的說道:“老師啊,我的身體我是知道的,這個冬日我怕是熬不過去了.”
“咳咳咳。”
話還沒說完,一道道急促的咳嗽聲響起,身旁的內侍連忙在身邊侍奉,那帕子上全然都是鮮紅的顏色。
嬴駟擺了擺手,讓身邊的內侍退去,看著陳野說道:“我已經寫好了詔書,是關於下一任秦王的。”
眾人剛準備說話,嬴駟再次擺了擺手:“我知道,如今我的身體尚未有一個斷論,此時將下一任秦王的繼位詔書寫好,若日後身體好了,也是個問題。”
“但我害怕.”
“老師,我怕我的身體有一個萬一。”
他環視著眾人,輕聲道:“我今日將詔書給了老師,若我身軀康健,真如諸位所說熬過了這個冬日,那麼這詔書自然是無用的。”
“若事發突然,無論有什麼彆的事情出現。”
“無論是誰拿出了什麼詔書,都要以老師手中的這一封詔書為準!”
“知道了麼?”
嬴駟的聲音沙啞中帶著些許肅穆和威嚴,讓在場的重臣們紛紛開口:“唯!”
“臣等絕不辜負王上所托!”
或許是方才說話太過於用力了,嬴駟又是一連串的咳嗽聲,當咳嗽聲停止了後,他才又是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陳野:“老師啊,我是活不過你了。”
“我的孩子、秦國的江山,我便托付給你了!”
他不等陳野反應,便直接了當的看著站在一旁的眾人說道:“我病重的這段時日,國相監國!”
“一應事物,由國相處理!”
“見國相如見孤!”
嬴駟的聲音比方才還要慎重,他看著在場站著的人,這裡麵有宗室,他的弟弟贏疾,有邊疆將軍、有縱橫之術無雙的蘇秦、張儀,這些都是國之柱石。
但能夠撐得起來秦國的,唯有他的老師。
陳野歎了口氣,微微上前,他想要拒絕這個事情,這個事情的責任太大了。
更重要的是,他並不清楚嬴駟這樣子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這個情形太像了。
太像後世中的某個眾所周知的橋段了
白帝城托孤!
可即便陳野是諸葛亮,難道嬴駟是劉備麼?
劉備的仁義之名天下皆知,嬴駟的仁義之名雖然也天下皆知,但嬴駟的仁義之名是怎麼來的,彆人不清楚,他陳野還不清楚麼?
就像是造星一樣.
秦國、嬴駟、甚至秦孝公嬴渠梁,他們三個就是陳野最得意的“作品”,讓所有人相信這個野心勃勃的國家,這兩位野心勃勃的君王是“仁義”之君!
可看著自己徒弟那帶著些許渴求的眼神,陳野終究還是沒有能夠狠下心來。
或許人總是這樣,即便知道前方可能有什麼對自己不利的事情,但感情總會左右一個人,讓這個人無法做出理智的判斷
他輕聲開口:“臣雖老矣,但願在尚且活著的時候,為王上托起秦國!”
“若事有不逮,老臣定然儘心竭力、死而後已。”
他不敢說鞠躬儘瘁,但敢說一句儘心竭力、問心無愧,他當不成諸葛武侯,但也絕對不會拉著陳氏走向司馬老賊的那一步。
聽著陳野的話語,嬴駟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他笑了笑,虛弱的臉頰上這個笑十分的刺眼,讓眾人都不忍心看了。
嬴駟又看向一旁的陳慎、陳瞻招了招手:“慎兒、瞻兒,你們來。”
等到陳慎、陳瞻走到他的身邊,嬴駟看著兩人,眼神中露出一抹不經意的羨慕:“慎兒、瞻兒啊,舅舅不知道與伱們說什麼,隻願你們前路一片坦途。”
他低聲道:“傳孤詔令,加封陳慎為太子少傅、陳瞻為太子少師。”
如今,太子未立而現有太子少傅、太子少少師,這是對陳氏的一種束縛,但同樣也是對陳氏的一種保障。
少師少傅都相當於是太子的老師,而在這個尊師重道,講究“禮”的年代,先王親自定下的兩位老師,隻要沒有什麼大的差池,後世的君王難道不怕天下罵名麼?
嬴駟終究是害怕了。
或許越強大的人到了這個地步,越是會害怕後麵的事情吧。
他看向一旁的張儀、蘇秦二人:“二位先生,孤怕是不能夠看到二位先生為孤縱橫天下了!”
蘇秦、張儀二人對視一眼,紛紛上前:“王上何出此言?”
“此乃臣之失責。”
嬴駟擺了擺手:“好了好了,不必說這些,你我君臣之間,難道還講究這些虛禮?”
他又歎了口氣說道:“贏疾,你留下,老師,你們都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