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瞻幾乎是笑的要在地上打滾了,他勉強靠著身旁的桌子坐穩了身體:“不是,我說昭兒啊,你為什麼不想成婚啊?”
陳昭是惠文王十一年出生,如今已經是昭襄王五年了。
如今他已然二十一歲,馬上要到加冠的年齡了,自然是該成婚了的。
成家立業,成家立業。
這話不是空話。
陳昭撓了撓頭,自己也不知道為何那麼抵觸這件事情,隻是看著陳瞻說道:“五叔你不也沒有成婚麼?”
陳瞻聳了聳肩膀說道:“我沒有成婚的原因是因為當初說了,不破匈奴絕不成家。”
“而且我有好幾個兄長,我隻是陳氏第二代最小的孩子而已。”
“四個兄長都有幾十個孩子了,不少我這一個閒人。”
“且——雖然我未曾成婚,可身邊卻沒少了人。”
“陳氏多養我一個風流的嫡次子,也沒什麼事兒。”
“但你呢?”
陳瞻歎了口氣給陳昭倒了杯酒說道:“伱可是陳氏第三代的嫡長子,你瞧如今的形勢,陳氏需要下一代了啊。”
他的聲音中帶著低沉:“畢竟,咱們這位王上的孩子已經降生了。”
是的。
就在今年的春天,一個十分溫暖的時候,嬴稷的嫡長子“贏柱”已經降生了。
陳昭的神色微微一變,他看著麵前的陳瞻開口說道:“您的意思是?”
陳瞻冷笑一聲,繼而說道:“你父親催促你的原因中,一部分是擔憂你、關切你,但另外一部分恐怕也正是如此吧。”
“大兄他一向謹慎、冷靜,自從父親故去之後,他不知道為什麼卻顯得有些“狂妄”了,或許是想要繼續延續陳氏這三代的輝煌?所以他想讓你的孩子儘快出生,而後在能夠陪伴的時候陪伴在贏柱的身旁。”
“這才是大兄要求你儘快成婚的原因。”
說到這裡,陳瞻停頓了一下,然後又是說道:“但其實問題也不在於此。”
陳瞻歎了口氣說道:“自從父親故去之後,大兄他就很在乎我們家族的傳承。”
他猶豫了一下,終究是沒有將自己心中的那個想法說出來,或許是害怕眼前的人聽了會擔憂吧。
陳昭反而是有些無奈了:“其實我也不是不願意,隻是沒有遇到合適的罷了。”
他伸了個懶腰,斜斜地倚靠在一旁的牆壁上,手中捧著一卷竹簡慢悠悠的誦讀著:“不過父親想的恐怕是不能實現了啊,咱們這位王上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他怎麼可能看不出來陳氏的想法呢?”
陳瞻也是歎氣。
其實以陳慎的才能和謹慎,怎麼可能想不到這一點呢?
隻是
他想到自己偷偷聽到的陳慎與那位“扁鵲”的對話,眼底浮現出了些許擔憂之色。
若是陳瞻再不成婚,隻怕陳慎是等不到陳氏的第四代降生了。
昭襄王五年的秋天,臨近末尾的時候,周天子的軍隊終於是抵達了周和秦的邊境,兩軍布陣十分嚴肅。
司馬錯站在那裡望著遠處那基本上不成型的軍隊,臉上帶著茫然
就這樣的軍隊,和秦國打仗麼?
以往打仗的時候,也沒有感覺六國的軍隊這麼次啊?
而等到交手的時候,司馬錯才恍然之間發現一個問題,那就是這些軍隊的確很次.而且不是一般的次。
周天子被坑了。
六國雖然各自借給了周天子一萬多的士卒,但這一萬多士卒不僅全部都是老弱病殘,更是沒有絲毫戰鬥力的老油子了。
兩軍交戰沒有多久,周天子這邊的軍隊便迅速的潰散了。
甚至出現了不少的逃兵。
逃兵的數量占據了周天子軍隊總數的三四成,而剩下的六七成不是抵抗的非常簡單後就投降,就是雖然想要征戰,但卻已經喪失了戰鬥能力。
這一場戰場的結束是沒有出乎任何人意料的迅速。
周天子甚至都被秦國俘虜了。
六國的國君們看似不在意,但其實心裡麵都在死死的盯著這個地方,等待著看秦國與周天子之間的好戲。
然而這場好戲還沒有開場就結束了。
秦王表示,雖然自己征討邦周是附和禮的,但邦周對秦國不仁,秦國卻不能對邦周不義,哪怕邦周向六國借兵發動不義的戰爭討伐秦國也是一樣。
周王雖然戰敗,但卻依舊是天下的共主,怎麼能夠受到這樣的屈辱呢?
因此,秦王親自下詔書,令司馬錯釋放周天子,並且將周天子送回了“鞏”,這對於周天子來說是一個更大的屈辱,但在各國的史官看來,這乃是秦國的仁義之舉啊!
邦周的天子先施行不義的戰爭,破壞了已經岌岌可危的“周禮”,在即將崩潰的“周禮”上放下了最後一根稻草。
禮真正的在這一刻傾塌。
在這樣的情境下,無論秦國做出什麼樣子的反擊都是可以的,都是正常的!
而秦國竟然沒有!
無數的史官開始鼓吹秦國的仁義—————
當然了,這其中有一部分史官卻是認為,秦王雖然被周天子冊封為了“王”,與周王並肩,但卻依舊是周的臣子。
哪怕君王對臣子不義,臣子也不能夠這般對待周天子。
不過這樣的聲音雖然有,但卻並不大。
這其中有六國國君的功勞,因為他們也不想日後自己身上有什麼這樣的“黑鍋”。
章台宮
嬴稷疑惑的看向陳慎,臉上帶著好奇的問道:“上卿,為何要放走周天子,並且將他送回“鞏”?難道不是應當殺了他,而後占據邦周的最後一塊土地麼?”
陳慎微微一笑,臉上帶著些許的莫名之色。
“王上,仁義之名的名聲好用麼?”
嬴稷點頭:“當然好用,但之前不是說,已經不符合這個時代了麼?”
陳慎臉上的笑容更甚:“王上,仁義之名適合任何一個時代,隻要自己沒有被“仁義之名”束縛著就可以了。”
“如今我們已經跳出了之前營造的牢籠,那麼為何不給自己一個機會?”
他眯著眼,說出了新的計劃。
“將周天子放回去,而後買通周天子身邊的內侍,讓他不斷的在周天子的耳邊鼓動天子,說這一場失敗不是因為周天子的錯,而是因為六國之君的錯。”
“都是他們將老弱病殘的士兵借給了周天子,所以才導致周天子失敗的,將周天子心中的怨恨引導向六國。”
嬴稷微微一想,繼而說道:“上卿說的不錯啊。”
他搖頭輕歎:“人總是會為自己的失敗找理由的,如果自己的麵前有一個合適的理由,他一定會這麼暗示自己,從而連自己都騙過去了。”
陳慎撫掌說笑道:“而人總是欺軟怕硬的生物,周天子不敢怨恨秦國,他隻敢怨恨另外的沒有讓他感受到害怕的人。”
“比如六國。”
嬴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摩挲著那光潔,繼而說道:“之後,也可以蠱惑六國國君。”
“周天子不是寫了“借條”,向六國借糧草麼?”
“可現在的周天子肯定是還不起的,既然還不起,就用其他的東西償還吧。”
“比如.一個正兒八經冊封的“王”。”
此時的嬴稷雖然尚且年幼,但已經有了大魔王的些許本質,他幾乎不用任何人的教導就已經精通了權謀與君王之間的各種明爭暗鬥。
“被封王之後,列國之間還能夠繼續這般和平下去麼?”
嬴稷將麵前棋盤上的黑子微微往前一推:“他們難道就真的沒有想要稱霸天下的想法麼?”
“隻是沒有合適的機會罷了。”
陳慎看著嬴稷說道:“再有兩年,便該舉行盟會了,此次盟會便提議在“鞏”舉行如何?”
“屆時.”
嬴稷與陳慎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睛中的那一抹精光與算計,當即長笑一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
嬴稷有些時候覺著,雖然自己很喜歡自己現在的這位老師,但有時候真的挺後悔的,沒有讓陳慎成為自己的老師。
畢竟他和陳慎的性格有些時候看起來真的十分相似。
他不無感慨的說道:“這兩年的時間,便要辛苦上卿了啊!”
“父王尚且在世的時候,曾經著手準備了一個秘密的情報網組織,這個組織一直到去歲的時候才真正的建立起來,然而孤卻一直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負責人。”
嬴稷的身軀往前微微湊了一湊,而後說到:“恰好如今國相的位置也在空著,不如您擔任右相的位置,同時掌管這個組織?”
陳慎微微一頓,而後說道:“臣願為王上效力。”
“隻是不知道,此組織為何名?”
嬴稷嘿嘿一笑輕聲道:“黑冰台!”
曆史上赫赫有名的黑冰台便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昭襄王五年冬,天子歸“鞏”。
司馬錯憑借此戰的功勳再次往上提了一提自己的爵位,如今已經爵封第十八等,馬上就可以達到十九等封侯的地步了。
鞏天子寢殿
周天子坐在那裡,臉上帶著陰翳之色,他看著麵前擺放在桌子上的四封絹帛,陰沉的臉上幾乎能夠滴出來水了。
他方才回到“鞏”,這六國之間的催債書就已經送到了宮殿之中。
一個個的全部都是在哭訴,若是天子不還這糧食,他們便無法過冬了,隻能夠令國內的國人餓死。
這實在是失德之事啊!
且這絹帛的末尾,一個個的都帶著了暗示,說若是還不起的話,也可以學當年的“周顯王”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