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居略微沉吟的說道:“天下的形勢不可言說,如今秦雖然如日初生,但卻似乎隱隱有些敗落的跡象了。”
他的聲音中帶著些許沉默:“我想,這一定不是父親和陛下想要看到的吧。”
陳正抬起頭,看著麵前的陳居笑了笑說道:“這便是你不想要出仕的理由麼?”
陳居並沒有因為被陳正看穿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而感到驚訝,他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父親說的是。”
“若是秦注定要陷落的話,那麼兒子為何一定要投身在秦國之中呢?”
“我雖然並沒有不可事二主的想法,但卻依然覺著,若是我投身大秦之中,若等到真的有那一日,我一定無法放棄大秦,或許會因此拖累陳氏,也會拖累自己。”
“如此之舉不可為。”
“我也不願意這般做。”
陳正並沒有回頭,他知道陳居所說的話並不僅僅是為了陳氏考慮,其實陳居本心也是這樣。
他做到了“問心無愧”,所以陳正也沒有什麼辦法去說什麼。
秋日的雨來的很快,那些許寒冷的雨落在地上,讓人覺著有些許的疲憊,陳正將手中最後一把魚食丟在了池子中,而後感慨的說道:“也罷也罷。”
他抬起頭,聲音中帶著平和:“既然你不願,那我便替你回絕了陛下吧。”
陳正轉過頭,看著坐在那裡的陳居笑著眨了眨眼:“畢竟,我也不能夠為你選擇你想要走的路。”
“不過麼,如今的陛下有千般雅量,也自有服人之度,或許你見過他之後會改變自己的主意呢?”
他指著遠處說道:“去吧。”
“就算我能夠為你回絕陛下,也要你親自前去才行,這是對於一個更古第一帝王最起碼的尊重。”
“更何況,伱已經在官渡這麼多年了,是時候該讓天下人見一見我陳氏下一代的家主了!”
“陳氏子即便是不任職也應當名揚天下!”
“這是你身為陳氏子不能逃脫的責任。”
“去吧。”
陳居站在那裡,看著自從辭官後就顯得十分活潑,甚至過分活潑了的父親,臉上帶著些許無奈。
自從辭官了之後陳正就放飛自我,性子也沒有以往那麼沉悶了,反而顯得有些跳脫了。
不過陳居看來倒也算還好,畢竟他總覺著他父親以往的性格過於沉悶和嚴肅了。
他看著陳正微微頷首,低聲道:“好的,父親。”
始皇帝十一年的春天陳居踏出了官渡的家門,他開始領會外麵的一切。
自官渡到鹹陽城並不需要太多的路途,但陳居卻走的很慢,他並不是故意的拖延,而是想要看一下如今秦國一統的天下。
他想見一見這天下的黔首,至少是在鹹陽城輻射範圍內的黔首。
這些人的日子是過得更開好了,還是更差了,還是沒有什麼變化呢?
所有他所見到的事情,決定了他是否會想要入朝為官。
是的。
其實陳居還沒有下定決心真的拒絕始皇帝的應詔,畢竟秦國若是真的覆滅了,對陳氏、對他來說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尤其是這個時代並沒有什麼所謂的“一臣不事二主”的說法。
名臣擇木而棲這才是這個時代普遍的價值觀。
你若是對我不好,我就走。
就連陳氏也是這樣的。
章台宮
陳居走出官渡,朝著鹹陽城的方向而來,並且速度緩慢,看似是在遊曆的事情也很快傳動了嬴政以及朝堂眾多臣子的耳中。
宮中
嬴政輕笑一聲笑著說道:“他的性子倒是和他的父親一點都不一樣,看起來一點都沒有他的父親暴躁和耿直。”
是的,嬴政一眼就看出來了陳居不拒絕不接受的態度,也一眼就看出來了他的圓滑和世故。
但嬴政並不在意這個事情。
對於如今已經一統天下數十年,掌權了二十年的始皇帝陛下嬴政來說,一個圓滑的陳氏子比一個耿直的陳氏子更值得重用,也更能夠討得他的歡喜。
一旁的內侍低聲迎合著:“這說明陳先生被陛下打動了啊,有想要進入朝堂的想法,所以才會有如此的反應。”
“陳先生如今隻怕是想要為自己找一個借口,找一個可以說服自己的借口和台階。”
他笑著說道:“在陛下的治理下,天下如今黔首們都過上了好生活,便讓陳先生看就是了。”
嬴政的神色卻微微一變,他看著身後的堪輿圖臉上帶著些許思考。
在他的治理下,天下的黔首都已經過上富足的生活了麼?
大概並不是這樣的。
嬴政自己心裡清楚,這幾年因為自己的急於求成,秦國到底是變成了什麼樣子。
若是秦國能夠熬過這一關自然會成為臣子們口中所稱頌的“盛世”,可若是熬不過去,隻怕當年秦一統之前的荒蕪便是此後天下的樣子吧。
不過嬴政對於陳居的任職並沒有什麼擔憂。
或許陳氏子有百種性格,但是陳氏子性格當中最重要的一個底色永遠是“愛民”。
若真的是盛世或許陳氏還會因此而退隱,但如今的局麵麼?
嬴政聳了聳肩膀,陳氏的人一定會放心不下黔首,所以再次進入朝堂的。
始皇帝十一年的秋天,在大雨傾盆中一輛馬車從官渡的方向奔馳而來,大雨中些許影子落下,而陳居則是坐在馬車中,看向那巍峨古樸的鹹陽城。
要說這半年的時間,陳居對始皇帝治下的秦國是否滿意,那麼他隻能說.
不是非常滿意。
這一年的時間內他看到的不是秦國的“昌盛”,也不是秦國一統後這些黔首臉上出現的“笑容”,而是那種對於生活的“麻木”,對於“秦律”的尊重。
秦國的黔首們對秦律太過於尊重了,甚至可以說是敬畏。
或者說,用害怕、畏之如虎等形容詞也沒有什麼錯漏。
這不是一件好事。
是的。
陳居不僅僅沒有覺著這是一件好事,還覺著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秦國治下的這些黔首們好似是一個個的“傀儡”一樣,被人用一根根的傀儡線提著然後操控著生活,他們沒有任何對於生活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