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若送來的消息很簡單,唯有五個字。
“皇病危,速歸”
風雨夜之下,陳居騎在馬匹上,日夜兼程朝著鹹陽城的方向而去。
這顯得他很狼狽。
但是陳居沒有絲毫的在意,他隻是像瘋了一樣朝著鹹陽城的方向趕路。
他不敢想象,此時贏文的死意味著什麼。
同樣也不敢想象,贏文死了之後大秦的結局如何。
頓若來的時候並沒有告知陳居更多的消息,隻是告訴他贏文病危了,至於是什麼病、怎麼病的誰都沒有告訴。
而直到陳居回到了鹹陽城的時候,他才知道贏文到底是什麼病。
這是一種令人羞於啟齒的病。
“馬上風”。
通俗點來講,便是在行房的時候過於激動而中風死在了女人的肚皮身上,所以叫做“馬上風”。
也是“中風”,隻不過中風的方法不同。
陳居在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是震撼且不知道說什麼的,他明白贏文的年紀正在青春年少、且好色的年紀,也明白方才成為皇帝的他掌控了無上大權之後一定會變得肆意,也會有很多宮女勾引。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在他離開鹹陽城的這短短的半年時間內,贏文能夠變得如此的荒唐。
章台宮中
陳氏的家主第一次坐在這一座恢弘的大殿裡,他感受到的卻是前所未有的寂寞和冷寂,這裡的主人應當是贏姓的人,但如今去哪裡找一個合適的、且身上具有始皇帝血脈、或者扶蘇血脈的孩子登基呢?
扶蘇的子嗣並不昌盛,這一點也是陳居之前多次勸誡扶蘇廣開後宮的原因。
但天命不再眷顧的時候,哪怕多方努力,但多年來扶蘇終究隻有兩個孩子。
其一,贏文,乃是嫡長子;其二乃是一位侍妾誕下的孩子,如今尚且在繈褓之中。
哪怕這個孩子再年長四五歲,陳居都能夠強硬的扶持這個孩子登基,然後執掌朝政,之後在這個孩子成年的時候交還政務。
陳氏可以做到這一點。
陳居也相信自己可以做到這一點。
然而,這個孩子如今尚且在繈褓之中。
這便是一切的問題根源所在了。
陳氏再怎麼勢力強大,再怎麼願意為了秦國而犧牲自己的名聲,也絕對不可能扶持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孩子成為皇帝。
那麼隻能夠從始皇帝的子嗣或者秦王室中尋找了。
如今始皇帝中,尚且還在人世的唯有“將閭”“胡亥”兩個男丁,而將閭的年紀較之扶蘇稍微年幼一些,至於胡亥.......
陳居閉上眼睛。
非是陳氏害怕和畏懼這個敵人,而是他們不能讓胡亥這個明顯是昏庸的人成為皇帝。
因為胡亥這個人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
讓他成為皇帝,隻怕大秦頃刻之間便要顛覆了。
陳居再次閉上了眼睛。
或許今日的一切從扶蘇子嗣不昌的時候就埋下了禍根,亦或者是從當年始皇帝年幼時候服用金丹就已經注定了今日的結局?
毒素是能夠蔓延在母嬰的血脈之間的。
陳居翻閱典籍,又數次詢問民間的醫者“扁鵲”之後方才得知,扶蘇子嗣不昌的原因,或許有當年始皇帝服用金丹,身體中毒素太多,而扶蘇的母親誕下了扶蘇的時候,扶蘇身體中又天然帶著金丹之毒的緣故。
太醫令無法解釋的很詳細,但陳居翻閱了各種典籍和令人暗中查探了許多資料之後,才發現了這是真的。
後世中男女在備孕期間,會健康的作息、戒煙戒酒等東西,也同樣是這個道理。
秦覆滅的結局,早在當年子楚的母親讓他服用金丹,而之令趙姬同樣讓始皇帝服用金丹的時候就已經注定。
這一局終將橫跨兩千年的棋局,在初盤的時候,終究是命運更勝一手。
“陳相。”
頓若站在不遠處,聲音中帶著些沉重:“陛下醒了,請您前去。”
陳居緩緩的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而後再次長歎一口氣,之後才緩緩的朝著後殿的方向而去。
此時的贏文正躺在床榻之上,眼角有淚水緩緩流下。
但此時的他已然不能正常言語,甚至嘴角還有口水不斷的流出。
陳居走上前去,半跪在地上,握著贏文的手:“陛下,何至於此?”
贏文的眼神中帶著期盼,其實他早該死了,但是一直強撐著一口氣,就是為了等待陳居的到來。
從他派遣黑冰台之人迅速去請陳居的時候,他就一直睜著眼睛,留下信任的人,讓太醫令吊著他的性命,以黑冰台的人搜羅鹹陽宮,再次清洗這內宮。
可事實證明,他的父親對宮中的清洗已然足夠乾淨,所以他沒有查到任何的人。
他的中風僅僅是因為他真的太過於狂放了。
當然,這也可以理解。
一個半大的少年猛然之間手握大權,並且身邊無人約束,所有人都是討好他的,諂媚他的,唯一能夠製
衡他的陳居還離開了鹹陽城回到了官渡,他怎麼可能不暴露出少年人的本性呢?
這一點不怪陳居。
因為贏文在之前表現得太正常,太聰慧,太好了,除非開了上帝視角的人,否則怎麼可能有人能夠知道這位皇帝在離開了約束之後會變成這樣?
就如同沒有人能夠知道唐玄宗後來會變成那樣昏庸一樣。
贏文的聲音結巴,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陳公......”
他仿佛在這個時候,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皇帝”,贏文的聲音哽咽無力:“秦......托於.......您!”
簡簡單單的六個字,讓贏文的力氣全然用儘,他無力的癱軟在床榻之上,此時胸膛起伏不斷,眼神卻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黑冰台令頓若。
頓若從一旁的暗格之中拿出一道絹帛。
贏文雖然在這半年裡麵沉溺於享樂,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是個笨蛋,他和他的父皇一樣,早早的就在健康的時候寫下了一道旨意。
以此預防萬一。
頓若拿著那絹帛,看著陳居宣告著。
“奉三世皇帝之詔曰:進安國君、右丞相陳居為安國公,加封太尉、太傅,掌一切軍國大權,凡忤逆者,皆為贏姓之敵!責令安國公陳居擇選皇室子弟,以繼大統。安國公之選,則為朕之選,安國公之意,則為朕之意。”
“若有違,斬!”
“另,追封安國公陳居之父陳正為安國公。”
之後,又拿出另外一道旨意。
“奉三世皇帝之詔曰:免禦史大夫馮劫之位。”
那絹帛之上已然加蓋了“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的傳國玉璽之印,此乃無可質疑的三世皇帝之詔。
陳居接過那沉重的旨意,眼睛中充斥著動然。
加封太尉、太傅、進安國公.....
他本身還是丞相。
三師三公的位置他一個獨占了三個!
丞相為百官之首,太尉為百兵之首!此詔一出,隻要陳氏有一點點的忤逆心思,改朝換代就在今朝!
更何況——
另外一個勉強能夠製衡陳居的“禦史大夫”被罷免了!而太師和太保則是暫時空置。
三師三公這站在秦國朝堂頂峰的職位,此時隻剩下了一個陳居。
這是何等的信任?
陳居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臉上帶著些許的堅定。
而身旁的一位內侍則在接到了皇帝的示意之後走到了他的身旁,低聲說道:“陳公,陛下之意是,若您發現秦不可救,可抽身而退。”
“隻是請您勿要忘記了當年陳氏與昭襄王的約定,保全贏姓嫡係血脈!”
陳居心頭一驚,他看向躺在床榻上的贏文,贏文同樣點頭。
這一次點頭徹底耗儘了他的氣力,他無力的閉上了眼睛。
三世皇帝贏文,崩於武和二年。
.............
武和二年,冬。
在這個沉默的冬天,秦國陷入了短暫的危機。
三世皇帝駕崩了,而三世皇帝因為過於年幼並沒有留下子嗣,二世皇帝的子嗣則尚且還在繈褓之中。
如今之計,唯有讓當年始皇帝陛下的子嗣成為皇帝。
這是最好的選擇。
雖然秦皇室中其餘宗族還有適合的人,但那些人的身份不夠,不能夠得到天下人的認可。
若是始皇帝沒有子嗣留存尚且也就罷了。
可始皇帝的兩個子嗣還在,怎麼可能輪得到皇室的宗族其他人呢?
於是,一個選擇題落在了朝臣們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