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時隔多年,陳彼再次回到長安城到底要講什麼學,但是他們都在懷疑一件事情。
即:陳彼的回歸,不僅僅是為了講學。
這更是一聲號角——鼓動陳氏黨羽再次彙聚的號角聲。
於是,即便是已經脫離了陳氏黨羽的學子們也再次做好了準備,這些人本就是牆頭草,哪裡的風比較強勁,就會朝著哪個方向不停地去仰倒。
這就是人心。
陳府
入了夜色之後,陳府的院子裡更顯得寂靜了。
此時卻坐著兩個人。
兩人在月色的映照下顯得輪廓更加清晰,劉恒的臉上表情複雜,隻是更加蒼老了。
後元十年的這個春天,讓他的身體更加疲憊不堪。
他輕咳一聲:“老師,您這幾年都悟出了什麼道理?”
是的。
劉恒在陳彼進入長安城的第一瞬間就得知了這個消息,並且在陳府中等待許久,他看著麵容比自己蒼老許多,但卻顯得更為精神的陳彼不由得心中有些莫名的情緒。
他的老師較之他來說年長了不止十年,但如今兩人坐在一起,形如枯槁的人卻是他。
陳彼好像沒有看出劉恒臉上的表情一樣,隻是指了指桌子上的兩本書,笑著說道:“陛下,臣一生所學,便是如此了。”
他抬起頭看著天上的明月,明月灑落在他的身上像是一層薄薄的外衣。
此時此刻的陳彼看起來像是要飛騰往月空一樣。
劉恒看著桌子上的書,並沒有直接去看,反而像是不經意間的詢問道:“老師,朕曾經聽聞過一個傳聞,隻是不知道是真是假。這傳言與陳氏倒也有些關係。”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看著陳彼說道:“老師,聽聞陳氏當初的先祖乃為仙神之軀,不死不滅,而因為漢王之功,所以陳氏所有的家主、甚至是血脈子弟都不會真正的死亡。”
“這世上的一切就如同是大夢一場一樣,當他們迎來死亡的時候,他們的魂靈就會脫離軀殼而後飛升至仙神之界。”
劉恒的眼睛裡充斥著希望的光輝:“此事....不知是真是假?”
陳彼低下頭,一半的臉頰落在月光中,另外一半則是被樹枝的陰影遮擋,顯得昏暗不清。
“陛下這流言是從何處聽來的?簡直是荒謬異常。”
他歎了口氣,看著劉恒說道:“自先祖陳野時期開始,陳氏就一直是腳踏實地的做我們應當做的事情,護天下周全。若說陳氏弟子的死亡並不是終結,而是要飛升仙界的話,那麼如今臣何苦還留在這人世間呢?”
劉恒神色忽閃著,隻是說道:“朕還曾聽聞,陳氏之所以會做這些,不過是為了積攢功德,也唯有功德足夠,才能夠飛升至仙界。”
陳彼看著劉恒,眼睛裡麵充斥著訝異:“功德?”
“陛下說的是當初因為鞏固變法,先祖陳野手上沾染的鮮血是功德,還是說後來無數的戰爭是功德?亦或者,陛下覺著殺生亦是功德?”
“陳氏一路走來,手上沾染著無數人的鮮血。”
“這其中有無辜者的、有犧牲者的、也有自己的。”
“若這算是功德的話,那諸多將軍身上應當都有功德了。”
陳彼此時看著劉恒,月光整個傾灑在他的身上:“更何況,若是真的有功德飛升這一說,難道最應該飛升的不應當是陛下麼?”
“自陛下登基以來的這十年時間,天下太平安寧,黔首們得以安居樂業,雖說達不到儒家先賢所說的“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這種狀態,但相差無幾。”
“更何況,陛下勤政愛民,民間中也有諸多黔首為陛下立長生牌位,這是黔首們最樸素的渴望啊!”
劉恒聽著陳彼的話,眼神中的光逐漸的暗淡了下來。
他輕歎一聲,不再說這些,隻是轉移話題說道:“老師,朕得到密報,鄧通在封地中鍛造大量的錢幣,以此來衝擊大漢民間的錢幣秩序。”
“而並不是隻有鄧通這麼做。”
劉恒的神色嚴肅,他一下子就從那個脆弱的、想要渴求長生的皇帝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帝王,他的眉宇中帶著幾分肅然:“想處理掉鄧通很簡單,但處理其餘諸王便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了。”
“鄧通的事情隻是小事,無外乎是因為朕給的恩德罷了,朕收回了之後他們就什麼都不算了。”
劉恒略微沉吟:“至於諸王那裡,老師覺著該如何做?”
陳彼沒有絲毫猶豫,直接了當的說道:“削藩。”
“或者說,一步步的來。”
“如今諸侯國擁有強大的勢力,占據了大半的天下,若是輕易動了他們,他們便會作亂。”
“如今韓將軍與陳將軍兩人身子骨也不是很好,朝廷正處於虛弱的階段,或許我們不能直接硬來了。”
他歎了口氣。
事實上,當年劉邦一統天下的時候,陳氏就已經勸誡過,勸誡劉邦不要施行郡國製度,而是完全的繼續推行郡縣製。
可劉邦在思索之後,還是拒絕了這個想法。
在劉邦看來,秦國之所以會滅亡,便是因
為這天下中除卻秦國外,其他地方都是外姓郡守,當大亂來臨的時候,他們一定不會堅定的站在秦國旁邊。
而劉氏諸王則是不同。
至少在遇到外姓敵人的時候,他們會站起來幫助朝廷,幫扶天下。
當然了——這其實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就是肉到底是攔在一鍋裡麵好,還是隨意更好一點。
在兩種選擇裡麵,劉邦選擇了前一種。
這也是他不如秦始皇帝的方麵。
後來的劉邦後悔了,但是後悔也已經晚了,他不能夠給了自己的侄子封王而不給自己的子嗣封王,那些封王已經占據了天下一些較為富裕的地方。
當天下安定下來之後,他們就成了天下最不安定的因素。
於是,大漢郡國製度的弊端,如今依舊存在。
而且這個巨大的“地雷”已經暫時先炸了一部分方麵,比如“經濟”。
大漢如今的經濟體係可以說是十分糜爛,諸侯王可以鑄造錢幣,甚至一些得到皇帝寵愛的人也可以鑄造錢幣。
朝廷也可以鑄造錢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