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當今天子比起來武皇帝更加的擅長“偽裝”。
陳多病的眼神有些朦朧,他覺著當今天子比起來先皇、武皇帝、景皇帝,其實更加類似那位如今還在長安城中傳播著“善名”的文皇帝。
文皇帝啊,那是一個神話。
哪怕如今已經過了景皇帝、武皇帝、康皇帝三個朝代進入了當今的時代,不知多少年過去,長安城中的黔首依舊記得文皇帝的仁和。
直到此時,陳多病才不得不感慨。
他還是不如他的父親啊。
他的父親說得對。
陳氏急流勇退的時機、必須、隻能,也一定是這個時候。
下朝了之後,陳多病錘了錘自己的肩膀。
他覺著自己的年歲越來越大了,整個人的身體也是有些撐不住了。
時間從來不饒人。
後世的史書在寫“孝成”皇帝這一朝的時候,都無可避免的有些抓耳撓腮,因為對於他們來說這一朝實在是有些難以言說。
你說這一朝好吧,但天子就像是一尊泥塑的雕塑一般,輕易不開口丞相更是在民間有“泥菩薩”的諢號,好像這兩位都隻是那位“權臣”手中的提線木偶。
可你要是說這一朝不好吧?天子能夠施仁政,民間百姓幾乎是回到了文景之治的時候那般安樂,武皇帝和康皇帝兩朝不斷的對外征戰,將大漢的國土擴展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地步,可與此同時,國庫也有些空虛了。
而這一朝隻用了短短五年的時間,就已經將國庫再次填滿了。
那位“權臣”自始至終都恭恭敬敬,無論是對那尊泥菩薩司也好,還是對泥塑的天子也好,甚至在最開始的丞相“陳多病”逝世後,那位權臣霍光也沒有接手這個位置,反而是恭敬的請陳氏的下一代家主擔任丞相之位。
被那位家主拒絕了之後,又請當時名聲很大的“陳左州”,也是陳氏的族人來擔任丞相的位置。
自始至終,若是意見和陳多病、天子相反,霍光就會恭恭敬敬的收回自己的意見,並且思考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錯了。
如果發現自己的確沒有錯,就會恭敬的書請求天子或者陳多病的指點
他對於自家的那些族人約束也十分嚴格,尋常的勳貴若是觸犯漢法,霍光會依照律法一字一句的去處理,不會留情,也不會加重處罰。
甚至有些時候,允許這些人的家人依照律法出金抵罪當然,隻是一些並不重要的罪名。
這是康皇帝時期出台的一項政策,目的是為了給國庫“開源”。
但如果是霍氏族人觸犯了律法的話,那麼就老老實實依照律法處理,霍氏不出錢是的,霍光明確的說了,霍氏不會出一分錢。
因為霍氏的錢都是乾淨的錢,乾淨的錢財不能用來拯救不乾淨的人。
這話出自霍光之口,甚至有陳氏族人佐證,無可辯駁。
霍氏的家風也是為之一振。
與之相反的是衛氏。
衛青去世之前,曾經交代過平陽長公主許多事情,所以在平陽長公主還在的時候,其實衛氏的家風還好。
等到平陽長公主逝世之後,衛氏的家風就開始歪了。
當時霍去病還活著,提著馬鞭揍了衛登他們許多次,但都沒有作用,甚至到了最後,衛登、衛亢兩兄弟還會梗著脖子問霍去病,若非他們的姑姑是皇後,他這個縣尉之子怎麼能有如今的成就。
這樣的事情一次兩次也還好,但次數多了,霍去病便傷心了。
於是也不再管衛氏的事情了。
在這種情況下,這兩兄弟便愈加的猖獗。
龍鳳年間的時候,這兩兄弟就膽大包天的在供給皇帝的“金酬”中做了手腳。
被發現了之後,兩兄弟匍匐在劉據的麵前大哭,悲痛的說自己的父親去世之後,家中沒有那麼多的金銀了,所以才隻能這樣。
那個時候劉據顧念著自己舅舅的恩情,所以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了。
而元始年間,這兩兄弟故技重施。
又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但此一時彼一時。
這已經不是征和年間、甚至不是龍鳳年間了,當今天子乃是劉進,劉進的舅舅是陳多病,是陳氏,而不是衛氏。
衛霍也不再是那個風光一時的“外戚集團了”。
史書中,關於這一段是這樣記載的。
“元始五年,長平公兄弟大不敬,天子大怒,欲殺之。時太師、臨光公霍光求之,天子念及故大司馬情,而免其死罪。然則,放其於五陵原,世代守茂陵,代代不可歸長安。”漢書長平公列傳
元始十年,一直猶豫著沒有立下太子的劉進終於立下了太子,其名為“劉詢”。
也正是這一年,身體一直不太好的陳多病在家中病逝了。
他的這一生並沒有如同他的名字一樣“多病”,反而是一生順遂,無病無災,一直到這個歲數才離去,也算是喜喪了。
在陳多病逝世之後,陳氏徹底進入了“蟄伏期”。
整個朝堂,除卻身為“泥菩薩”丞相的“陳左州”之外,竟然沒有一個陳氏的嫡係。
陳氏的嫡係,都在官渡城中。
當然了,官渡城隻是這座城池的官方稱呼,在民間人們更願意稱呼他為“中牟城”。
取自居天下之中,而為萬民之犁的意思。
牟字在漢代的寫法也很簡單,是一橫下方蓋著一個農具的模樣。
人們稱呼這裡為“中牟”,也是因為在這裡人們能夠更加放心的耕種和生活,這裡的權貴不會像彆處的權貴一樣站的高高在,不顧他們的死活。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這句話到了孝成帝時期,已經出現了對應的一句話。
即
“民之大事,在耕與成”。
元始八年的時候,金日磾等人相繼辭世,而等到元始十二年的時候,一直操勞的霍光也去世了。
孝成皇帝站在高台,一如當年一樣。
可他卻知道。
此時非他時,時間向來不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