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不是世家,也不是朝廷、百姓的奴隸。”
陳安的眼睛中露出的擔憂如同滔滔不絕的流水一樣,幾乎是要溢出來了。
他輕聲說道:“陳氏的先祖們已經告訴我們了,問心無愧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若是你喜歡山水,哪怕陛下不同意,你也可以“告老還鄉”,而後走遍這天下。”
陳安的聲音十分冷靜與平和,其下隱藏著的是一位父親對於自己兒子的擔憂和關愛。
“實在不行,可以學習當年的朱樓先祖一般詐死,從此之後這世上再也沒有所謂的“天縱公子”陳遙遊,你大可以更名換姓。”
長久的沉默。
之後,陳瀟突然笑了出來,他坐在那裡,眼神依舊是堅定的,神色依舊是坦蕩的:“父親,我的確是希望寄情於山水之間,不喜歡這些事情。”
“我的確是懶散而又不想動的性格,也發自內心的覺著這些事情十分麻煩。”
他看著陳安的眼睛,摸著自己的心口說道:“可是,當我看到那些百姓們的眼神,當我看到這不公的世道,當我看到當年朱樓先祖與太祖皇帝的心願、信念被踐踏的時候,我的胸腔中那顆跳躍的心臟告訴我。”
“不,這些都是錯的!”
“他告訴我說,這世道不應該這樣!”
“這世上應該有人挺身而出去改變這一切!”
“這世上應當有人堅定的去實現這一切的信念與征程!”
陳瀟站了起來,他已經長大了。
“父親,這便是我堅持著的原因。”
“我不會因為世家與朝廷的爭鬥而感覺到痛苦,同樣不會一夜白頭,我不是朱樓先祖,同樣不會選擇隱姓埋名的去踐行自己的信念!”
“我隻是我,我隻是陳瀟、陳遙遊。”
“我為的不是朝廷、不是坐在皇位上的那個張氏張皖,我為的隻是天下的蒼生,為的是那些聽聞我是陳氏的子弟,便十分信賴的將一切托付的百姓!”
“他們不應該過這樣的生活。”
陳瀟聲音和神色中都帶著堅定的信念,他整個人像是一團燃燒著的赤紅色火焰一樣,那麼的灼熱,那麼的令人震撼。
他低聲說道:“將知識讓所有人都能看到,讓知識不再高貴、不再那麼的遙不可及,這是必須推行的事情!”
“而天下能夠做到這件事情,而不被人明麵上反對的人、或者說世家,就隻有陳氏一個!”
“這是我必須進行的使命。”
陳瀟按著自己的心口,那顆心臟正在跳躍著。
“這是必須推行的事情!”
他再一次鏗鏘有力的說出了這句回答。
陳安坐在那裡,第一次用看待“成年人”的目光看著麵前這個已經長大了的孩子,他的眼睛中帶著無數的欣慰。
他輕聲道:“好。”
“行你所行,做你所做。”
“這便是你我應該去做的事情。”
“無愧於天地,無愧自己。”
............
盧氏府邸
歡歌豔舞又是一夜。
範陽盧氏同樣是這天底下最著名的世家之一,但去江南王謝有區彆的是,盧氏的勢力覆蓋範圍卻不僅僅是範陽,同樣在洛陽、也就是京都也同樣的有他的觸手。
當今盧氏家主“盧念”擔任三十六卿之一,乃是從一品的官職,於整個朝堂上也是說得上來話的。
同時,盧念還是九位大中正官之一,他甚至可以決定三品到六品左右官職的任命。
所以盧氏府邸也是整個洛都最為繁華的地方之一,這裡夜夜笙歌,不斷的有車馬前來,甚至光明正大的從前麵的道路經過,為的便是給這位盧氏的家主送來無儘的享受。
府邸內,歌聲緩緩的響起,一個個美麗的、身上隻穿著輕紗、將曼妙身姿展露的“若隱若現”的女子站在中央,緩緩的跳動著美麗的舞蹈。
她們身姿曼妙,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嫵媚,而若有眼尖的人卻可以發現,這群“女子”中,甚至還有幾個麵若好女的男子!
他們同樣嫵媚,同樣令人心動。
而人群中自然有好這一口的世家子們。
在他們的眼睛中,這世上沒有所謂的“男女”之分,隻有“富貴貧賤”,或者說對於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們來說,這男風同樣是一種“風流”。
有什麼比讓一位男子雌伏在自己身下,更能夠證明他們“高貴”的事情呢?
盧念坐在正上首,他的身旁左右下首的第一個位置坐著幾個如今場內世家子弟不太熟悉的人。
但這兩人風姿卓越、卻令不少人心動了。
一個浪蕩的世家子眼饞的看著那兩人,低聲的問著身旁的人:“那兩個人是誰?”
“這身姿、這氣質,若能搞到手,春風一度,便是讓我即刻死了我也心甘啊。”
身旁那人卻是瞥了一眼這世家子又看了一眼那兩人,這才嘟囔著說道:“你瞅著那氣質,也不像是那群丟一根骨頭就能眼巴巴貼過來的賤民啊。”
“我聽到有人喊他們“王公子”、“謝公子”,還說他們是遠道而來。”
世家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遠道而來?”
他們對視一眼:“江南王謝?”
台上的盧念正與王獻之、謝玄兩人交流著,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容:“兩位世侄的來意,我都已經知道了,王兄與謝兄曾與我來信。”
他沉默的說道:“王謝兩族願意放棄大中正官的位置,這一點我實在是想不通。”
盧念皺著眉指著那遠處正在跳舞的人說道:“兩位可曾看到這些舞者?”
謝玄、王獻之對視一眼,臉上帶著茫然,不知道此時盧念提起來這個是什麼意思。
而盧念則是絲毫不顧忌、聲音也沒有減小的說道:“這跳舞的人中,有三位是男子,且是飽讀詩書的士子,隻是他們出身寒門,為官無門路。”
盧念舉著酒杯笑著說道:“還有兩人是想要讀書,但卻買不起書籍的人。”
“他們像是女子一樣穿著輕紗,將身姿露出來,為我跳舞,甚至甘願在我身下雌伏,做如此有辱斯文的事情,為的是什麼呢?”
盧念哈哈大笑:“為的便是我這大中正官的位置。”
他轉過頭,看著兩人,神色迷惑:“而如今,你說要我放棄這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