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江南兩大氏族的族長,也正是之前放棄了大中正官位置的“謝安”以及“王羲之”。
前些日子京中有所傳聞,說是江南王謝放棄了大中正官的位置,而後來王謝兩族的人上書說這兩位的身體不足以繼續擔任大中正官,則更是為這件事情佐證。
京中有嘲笑他們的,也有敬佩他們的,當然,更多的則是一種看熱鬨的心態。
他們很想知道王謝兩族放棄了大中正官的位置之後,會有一個如何的下場——須知,國朝至此近乎百年,他們這些世家在國朝剛剛成立的時候,並不算強大,隻是憑借著夜氏當初抓住了機會,推舉上了一位根本不可能成為皇帝的皇子,所以他們這些世家才有了用處。
而真正讓這些世家可以立足在朝廷中的,當然是“大中正官”的位置了。
這個位置可以讓他們安插門生故吏,可以讓他們的權勢不會倒塌。
而如今有人放棄了這權力,在那些高門顯貴的眼裡,自然是覺著十分可笑的。
為了討好皇帝?
可後來的發展,又讓那些世家大族的人們有些驚歎了。
尚書台這個僅次於丞相署的龐大機構一分為三,而後王謝兩族的族長竟然當上了“令首”?
要知道,如今國朝與前朝大漢不同。
本朝中文官最為頂尖的職位一共有三個,這三個人其實都可以被稱之為“相”——而如今卻是五個了。
其一,丞相;其二,丞相署內吏;其三,尚書台令;其四:中書令;其五:門下令。
這五個人其實都可以稱呼為“相”,一般來講並沒有什麼上下之分,隻是在名義上丞相終究還是擔任百官之首,但卻並不能,命令、控製其餘幾位。
隻是因為當今國朝的“丞相”乃是陳氏的家主,所以這五位國相有了上下差距之分。
畢竟陳氏的家主身上所擔任的不僅僅是國朝的丞相,更是大虞鎮國王、加封太師、司空、紫金光祿大夫等諸多名譽的——且還是當今皇帝的老師。
而本來剩餘的四位國相也是沒有上下之分的——這是原本。
可誰讓擔任國朝丞相署內吏的那位也是陳氏的人——並且還是陳氏這一代的嫡長子、身上的名頭聽起來比丞相還要嚇人。
畢竟從前朝開始,所有的皇帝都有一個慣例。
陳氏當代家主為鎮國王,而陳氏的嫡長子則是為“安國王”,這其實是一個很彆扭的事情,畢竟嫡長子應當承襲鎮國王的位置,擔任鎮國王世子才對。
但陳氏不按照常理出牌,有些時候擔任陳氏家主的並不是陳氏的嫡長子,但皇帝又不能不對嫡長子加封。
所以就造成了如今這種詭異的狀態。
陳氏家主為鎮國王,陳氏嫡長子為安國王——而若是陳氏嫡長子確認為下一代的家主,則再加封為“鎮國王世子”,等到即位陳氏家主之後,便去安國王之稱,承襲鎮國王王位——之後往複循環。
所以這位丞相署內吏的便排到了五個國相的第二位。
當然了,若是陳氏不擔任丞相署內吏以及丞相的話,這五位國相的具體權勢到底誰更加昌盛就不一定了。
憑借著“中書令”以及“門下令”這兩個官職——加上皇帝明顯對王謝兩族的偏頗,指皇帝不僅將王羲之、謝安任命為這兩個府台的長官,還讓他們的兒子擔任了副手這件事情,所以王謝的名聲此時並未曾衰落。
三人坐在後院中,清風朗月,倒是顯得有那麼幾分的興致了。
陳安嘴角噙著一抹笑容:“我倒是很驚訝,兩位竟然做決定如此的果斷,便這般放棄了大中正官的位置,這對於王謝兩族的聲望打擊不小吧?”
王羲之微微頷首:“的確不小。”
他歎了口氣看著陳安說道:“若不是則之的麵子,我們是不可能放棄這大中正官位置的,畢竟哪怕是陛下再出什麼奇招,有大中正官的位置在手,王謝也能保留幾分後世榮華與底氣。”
這話說的的確是對的。
隻要大中正官這個位置依舊存在,那麼即便是以後權利沒有這麼大了,他們依舊可以在朝中安插人手,隻要有這個權利,王謝後人即便不爭氣,也終究可以苟延殘喘,等到出現爭氣的人。
謝安則是淡淡的瞥了一眼陳安,指著陳安開玩笑的叱罵:“你這老貨,看似沒有什麼心思,實則城府極深,當年我與逸少兩個人就不該和你把臂同遊江南,最後被你這個家夥誆騙。”
他長長的歎了口氣,像是上了什麼賊船一樣。
“苦也。”
王羲之倒是看著謝安的神色哈哈大笑起來,他瞧著謝安說道:“我說,你這會兒在裝什麼呢?之前來京都的路上,不是還在感慨終於可以再見到則之了麼?”
陳安也是捂著嘴偷笑,這個時候的他看起來倒是沒有了在皇宮中的那股子沉暮之氣,身上的氣質幾經變換,最後看起來一點不像是一個四五十歲、在京都將養許多年的權貴,反而像是江南世家浪蕩子了。
他坐直了身軀,嗬嗬笑了兩聲。
“瞧瞧,我當年便說了,咱們三個人當中,唯有這安石最為嘴硬,哪怕是天塌下來了都不必擔心,安石的嘴一定能夠頂得住!”
謝安被好友拆穿了真麵目,也不再佯裝不甘和憤怒,反而是端起酒杯哈哈大笑起來。
“行了行了,你我三人能在這京都之中再次見麵,已然是天大的幸事了。”
他頗為感慨的說道:“其實,如果有的選,誰願意將自己一輩子困死在那江南一隅呢?”
謝安搖頭:“隻是從前,一直因為夜氏的緣故,所以陛下不肯信任江南世家,哪怕謝氏寧願交出手中權柄也是一樣。”
大中正官的位置?
為後世子孫找一個可以苟延殘喘的手段?
這種事情或許其餘的世家求之不得,但對於王謝兩家來說,卻是一種恥辱,他們寧願放棄這種所謂手段。
王謝從來就不是以紈絝以及權柄立家的,他們和陳氏相差無幾,都是真正的以詩書傳家的世家!
這世上或許有天生愚笨蠢壞的人,但卻一定不存在經過後天真正良好的教導、真正的耳濡目染之後,經過層層篩選之後,依舊愚笨蠢壞的人。
為何世家中愚笨蠢壞的人更多一些?
因為他們中有權有勢,自己就不肯做一個“好人”,不肯做一個“正常人”!
他們不舍得處理自己的孩子、不肯下苦心教導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孩子犯了錯誤不忍心處理!
久而久之,便將他們養成了真正的壞人!
而尋常人家中為何看似天生愚笨蠢壞的孩子更少一些?
因為這些人沒有手段保護自己的孩子!
那些孩子受到了教訓之後,自然而然的會被“拘押”或者“處理”!
所以,王謝兩族之中的這種天生蠢貨或許有,天生壞種卻一點都不多,當初陳瀟在江南之行也不過是這三個人商議之後的結果。
夜氏的勢力太猖獗了!
猖獗到了名滿天下、看似是江南世家之首的王謝兩族都不敢輕易清查族內禍患的地步!
所以王謝需要一把刀,一把鋒利無比的刀。
皇帝以及陳氏就是這把刀。
陳氏與皇帝對此也心知肚明。